醫生點頭：“是藥物中毒了。真是要命！”

  容皓被飛快地推進了急救室。

  “聽話，女孩。”年紀稍大的急救大夫對如默道，“你要做的事情很多。第一，把血液樣本送檢。第二，把藥開回來，我們要給病人輸液。第三，把費用繳清。第四，給他辦理住院手續。我們要給他配置心電儀，明白？”

  如默堅定地點了點頭。

  她懷裏還抱著蕊蕊，抓起醫生開的單子和血液樣本，撒開腳丫子就全力狂奔。

  容皓安靜地看著她狂奔而去的背影。

  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磨磨蹭蹭，做什麽就搞砸什麽的米如默嗎？

  什麽時候，她變得這樣能幹了？

  不到五分鍾，如默已經一陣風似地狂卷而來了。

  她手裏提了好幾瓶吊水，醫生手腳麻利地替容皓掛上。

  “他心率太快，恐怕傷到了心肌。藥物的中毒，也肯定會影響到肝腎。”醫生看著心電儀上的那條跳動的曲線，歎了口氣，“這是第一次過敏反應，我們搶救是不難的。如果有第二次，抱歉，也請你們不用送醫院來了。送來了，我們也沒法救。”

  如默的心此時才砰砰砰地直跳：“那他現在有生命危險嗎？”

  “現在倒沒有。不過，必須留醫觀察。我們會盡量控製的。”

  如默在他身邊頹然坐了下來。

  她的眼睛緊盯著吊水垂落的那顆顆液體，眼淚，也隨之垂落。

  容皓吸著氧，嘴上卻還不饒人：“哭什麽啊？我都還沒死呢。”

  “有人這樣咒自己的嗎？”她卻猛地回頭，那模樣，居然比他還凶。

  容皓愣住了。

  “哪有這樣的人，過敏了這麽多天，也不肯說一聲，也不肯去看醫生，隻懂得把人往外趕！”她邊哭邊道，“還好沒出什麽事！你說蕊蕊才這麽大，又沒有媽媽，你怎麽就不懂得為她好好愛護一下自己呢！如果你覺得我討厭，我等你好了，我會馬上消失，消失到讓你再也看不到的角落裏。如果你想這樣，行！我這份工作不要了，我就找別的工作，完全可以！”

  她賭氣地用手背擦了擦淚：“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拜托你，下次遇到這樣的事情的時候，不要再讓人擔心了好不好！”

  她一口氣說完了，身後卻響起了鼓掌聲。

  容皓朝天翻了翻白眼，如默才詫異地回頭。

  身後，赫然是納蘭容若。

  “呃，我……”被人看見了自己如此彪悍的一麵，如默身子一縮，又恢複了原先小白兔的可憐模樣。

  “你說得很對。他就是皮癢，欠人罵！”容若瞪著床上滿身通紅的弟弟，臉色也沉了下來，“我已經找你的主治醫生打聽過了。你居然吃阿莫西林之前，沒有打電話跟我說一聲！”

  容若調整了一下掛水的速度，才道：“你從小就青黴素過敏，在做皮試的時候，我都是清楚的。阿莫西林這藥霸道，很多人都對它過敏，更要命的是，你還酒後吃藥……”他歎了口氣，“如果第二次的話，估計你吃下去不到半個小時，就徹底休克性昏迷了，很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

  容皓這才知道後怕。

  “我原來對這個過敏？我怎麽不知道？”

  “你什麽都不知道。”容若還是把蕊蕊接了過去，“醫院這邊細菌多，孩子別留在這裏了，我把她帶走。這段時間，容皓就要拜托你照顧了。”

  “我想洗澡……”床上的人嘟囔著。

  “洗個屁。”容若也沒好氣地罵道，“最多就是擦身。用開水放涼了，給他擦身。碰了涼水，恐怕那症狀會更嚴重！如果你想癢死的話，你就盡管試試看吧。”

  這話，如默放在了心上。

  等輸完了液，容皓就嚷嚷著全身發癢，想擦身。

  如默把看護都趕走了。

  她早就放涼了開水，把溫度調好，細心地擰幹了毛巾，耐心地幫他擦拭著。

  “我現在是不是變得很醜？”他輕聲問道。

  “還好。”她勉強道，“就是全身長滿了紅色小豆豆。嗯，像隻紅色小蛤蟆，其實也是可愛的。”

  他半天才反應過來。

  人家這是罵他癩蛤蟆呢！

  “說得你就跟天鵝一樣。”他撇過了臉，“哼，等我那紅疹消掉，不就又是帥哥一枚了麽？”

  話雖這樣說，看著她不辭辛勞地替他擦身，上藥，他心底還是有隱約的感動流淌而過的。

  其實，她本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估計是怕那些看護沒有能夠好好照顧自己吧？

  容皓咬住了下唇。

  過幾天，等他徹底好了，他要逮住她來問，到底對自己，有沒有那份心。

  算了，他承認他喜歡她。

  霸氣總裁，就是要她，也喜歡上他，而且離不開他才成！

  隻可惜，容皓的紅疹在三天後消去之後，他卻更不想見人了。

  他開始全身脫皮。

  像“白娘子”一般地脫皮。

  他一動，渾身的皮就開始窸窸窣窣地往下掉，惡心得不行。

  有些皮膚長出了嫩嫩的紅色新皮，有些還在蛻皮當中，白色，紅色，翻起的皮膚……

  容皓自己看到，都想吐了。

  不，他真的吐了。

  看見了手機屏幕上映出的自己，他跑到洗手間裏，真的吐了一場。

  如默端白粥來給他的時候，就被他鎖在了門外。

  “納蘭容皓，你又幹什麽呢！”如默跺了跺腳，“快開門啊。你玩躲貓貓嗎？”

  “米如默。”他卻相當堅持，“你走吧。我好了。我會往你銀行賬戶裏打錢作為補償的。我決定不再雇傭你了。我們好聚好散。”

  他看到這樣的自己，第一感覺，竟然是恐懼。

  他全身這樣的脫皮，會不會對他的模樣造成損害？

  他這麽醜的樣子，他隻見過一次。

  那就是他當時車禍了之後，容顏盡毀的那時候。

  當時，他萬念俱灰。

  哥哥找來了翩翩，希望翩翩能安撫到他。

  結果，翩翩尖叫著逃開了。

  她怕他。

  因為，當時的他很醜。

  就跟現在這樣。

  讓人看見了，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這滿身的白皮，滿臉的紅腫蛻皮，世上，估計找不到一個比他更醜的人了。

  女人喜歡他，都是因為他有一副好皮相。

  失去了這副皮相，如默怎麽可能會喜歡他呢？

  他怕極了。

  害怕，她也會像當時的翩翩一樣，尖叫著，說“醜八怪，好可怕……”然後，逃得遠遠的……

  如果是那樣的話，他想，他的心，也會被揉碎吧？

  他把自己整個人都蒙在了被窩裏。

  如默卻沒有饒了他。

  她找來了醫護人員，把豪華VIP病房的門鎖給打開了。

  “又怎麽了？”她扯開了他頭上的被子。

  現在的她，儼然膽子大多了。

  “走開啦。我讓你滾你沒有聽到嗎？”他大吼著，借此掩飾著他的脆弱。

  如默眼睛瞪圓了。

  他知道，他看見了自己的臉。

  他別過了視線。

  他正等著她那句“醜八怪”……

  “怎麽了？”她捧住了他的臉，“你全身都在脫皮！”她連忙按下了呼喚鈴。“我讓醫生過來看看！”

  “你不覺得很醜麽？”他隻問道，“說不定，我一輩子都是這樣的了。”

  “傻瓜。”如默瞪著他，“脫皮說明快好了吧？脫完了就成了啊。”她替他掃幹淨散落的皮屑，“年紀一大把了，就不要那麽愛漂亮！”

  容皓卻追問著：“你難道不怕？”

  “我為什麽要怕？”那丫頭理所當然的，“又不是我脫皮！”

  好吧，她贏了！

  容皓賭氣地轉過了身子。

  醫生的診斷和如默料想的一樣。

  甚至，醫生還說，容皓可以出院了。

  如默自然開心壞了。

  “這樣，我就能一邊照顧蕊蕊，一邊照顧你了。哎，好幾天沒有見到蕊蕊了，真的太想念她了！”

  一句話，就這麽脫口而出：“你是喜歡蕊蕊多些，還是喜歡我多些？”

  如默愣住了。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足尖，小牙齒磨著下唇，咬啊咬的，就是不開口說話。

  “喂……”

  “都……都喜歡啦……”如默的聲音低得就跟蚊子叫似的。

  容皓忽然伸手。

  她尖叫了一聲，已經被他抓進了懷裏。

  “我給你一個機會，重新把話說一遍。”他傲嬌地道。

  “呃，”如默結結巴巴的，“好吧，我不敢喜歡你，我喜歡蕊蕊，可以嗎？”

  他猛地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你敢？”他眯起了眸子，“這幾天裏，你把我全身上下不僅看了個透，還都摸了個遍，現在跟我說你不敢喜歡我？米如默，你想始亂終棄？”

  他索性破罐破摔：“反正，我這次不僅毀了容，心肝脾肺腎也都傷了個遍，以後沒人敢要我了，我就賴上你了。”

  如默的心狂跳著：“呃，你這話，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一個吻覆了上來：“你說，我這個是什麽意思？”

  她的唇，就徹底淪陷在這個熱烈的吻裏。

  哪怕他沒有說半句喜歡，但是，言下之意，就是他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