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索性轉過了身，手裏還拿著一個酒杯，眼睛卻已經直了。

  迷離燈光閃過，一個穿著白色襯衣的男子坐在她45度的前方，手執酒杯，眼神卻帶了一絲莫名的憂鬱。

  他的五官深刻，眉飛入鬢，鼻梁高挑，長相相當歐式。

  他的薄唇微抿，眉頭輕鎖，坐在吧台前，本身就是一副沉靜的人物畫。

  曉青整個人跳了起來。

  “我要去找那個人當模特！”

  曉貞來不及阻止她，她已經衝了出去。

  容若剛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麵前卻多出了一杯酒。

  酒杯之上，素手纖纖。

  他視線往上，就對上了曉青滿臉的笑。

  “帥哥，你好。”她帶了幾分醉意，但自信自己應該笑得還算迷人。

  容若卻興趣缺缺。

  他推開了對方的酒杯，直接背對著對方，表達了自己的毫無興趣。

  曉青愣住了。

  她一向算是個火辣美女，從來沒有一個男人敢對她擺臉色！

  她有那麽醜嗎？

  被人忽略的感覺糟透了，她冷哼了一聲：“看來，帥哥不給麵子啊。”

  從高挑的容若身邊忽然探出了一個人，充滿喜感的眉毛在他臉上一動一動的，臉上還帶著殷勤的笑容。

  “美女！”對方跳下了吧椅，身材和樣貌比起容若來，都差了一大截，曉青往後退了一步，臉上已經露出了嫌惡的表情。

  “美女，他不理你，我請你喝酒好不好？”默言在對方身邊轉悠著，“我叫許默言。”

  曉青一年到頭，見這些人，可算見得多了。

  她微微一笑：“可以啊。”她慢條斯理地拿起默言獻上的酒杯，手一提，已經提到了他的頭頂。

  酒杯慢慢傾斜。

  裏麵的酒液，就這樣流淌在了默言的頭上。

  “滾！”她把酒杯往地上一摔，跺了跺腳，就直接轉身走回了自己原來的座位上。

  容若擰緊了眉。

  默言卻嘿嘿一笑，抹了把臉，毫不在乎地坐下了。

  “第一百零一次搭訕失敗。這也沒什麽，反正我的人生哲學就是要越挫越勇！反正，我也不喜歡這樣潑辣的女孩子。哎，要是能有個女人喜歡我，該多好啊。”默言趴在了吧台上，看著容若眨巴著眼睛。

  容若冷哼了一聲：“那個女人，穿得跟外圍女差不多，能是什麽正經的女孩子？你的眼光好不好不要太差！”

  “可就連這樣的女孩子都看不上我啊。”默言有些難過。

  更難過的，是曉青。

  她回到位置上，憋了一股氣。

  “你真是的。”曉貞在旁邊都看見了，“人家跟你有仇？還直接潑人家酒？”

  曉青一陣煩躁。

  她幹脆對著酒瓶一通牛飲：“姐，你別管我行不行？我看見那個小矮子，就覺得難受！”

  曉貞撲哧一笑：“虧你呢，還是學美術的人，形容人這麽損？還小矮子？”

  “他本來就是白馬王子身邊的小矮人嘛。”曉青的眼神又掃了過去。

  容若就連背影都賞心悅目，可旁邊的那位，就算了。

  其實，他也不算得難看，可是擺在那麽好看的人旁邊，就是違和。

  她一個學美學的人，覺得這真是嚴重不能忍啊。

  隻可惜了，那個帥哥不理她。

  “哎，要是他能來給我當模特。”她不甘心地咬住下唇，“我的下部作品就有戲了……”

  “你別老是這樣，一窩在家裏畫畫，就畫大半年，出去瘋玩又是半年，哎……”

  “姐，你都不知道。我不畫畫，哪有出去瘋玩的錢？畫了掙錢，花完再畫……”曉青居然還笑得出來。

  “傻丫頭！”曉貞拉了她一把，“走吧，我們回去，你在這裏這樣喝酒，成什麽體統啊。”

  “行啦。”曉青不開心極了，“姐，你就回去吧。我找別人陪我喝。放心，我馬上打電話，我還怕找不到人嘛。”

  曉貞本來不肯回去的。

  男朋友一個電話過來，曉貞都不敢讓他知道自己在這個地方，連忙壓低了聲音，悄悄地從後門溜了。

  曉青暗笑了一聲。

  被男人這樣管著，沒意思。

  結婚有什麽用？

  還不如她現在這樣自由自在的呢，隻是有點寂寞了……

  她一邊喝，一邊把頭往下低。

  不知道喝了多久，她抬起頭來，才發現眼前已經一片蒙蒙了。

  她喝酒也是有節製的。

  這樣就說明她差不多要醉了，這個地方，她可不能再呆了。

  她摸過了自己的包包，扶住桌子，慢慢地往門口走去。

  一路上，好幾個男人看她走路不太穩，都借勢要來扶她。

  其實醉翁之意不在酒。

  曉青怎麽會不明白？

  她不僅推開了對方，還用包包裝作無意甩了對方好幾下。

  混蛋，不發威，還以為她醉死了！

  她慢吞吞地挪了幾步之後，前麵卻已經被人擋住了。

  “喂！”她脾氣不太好，不耐煩地嚷了一聲，對方卻在她挪動位置的時候，也動了動身子，不偏不倚地擋住了她的去向。

  曉青被氣笑了。

  說這樣的男人不是故意的，她就把名字倒過來寫！

  “讓開！”她推了對方一下。

  對方似乎喝得也不少，她這麽一推，他也踉蹌了一下，慢半拍地才轉過來。

  “啊？”對方潰散的眼神看見了她之後才有了聚焦的焦點，他喃喃道，“你就是剛才那個潑我酒的美女？”

  曉青哪裏記得什麽？

  她推開了對方：“滾啦。”

  “你是不是喝醉了？”默言伸手出來。

  她心裏無名火起，一個巴掌就扇了過去：“不知死活的登徒浪子，想跟本姑娘搭訕？你還遠著呢。”

  默言臉上莫名挨了這麽一下，愣愣地捂住了被打疼的臉，周圍已經響起了嬉笑聲。

  “老天，我不會這樣倒黴吧？”他癟了癟唇，“來個酒吧喝酒，還被人打……”

  他沮喪地走出了酒吧門，一路踢著小石子，一路百無聊賴地沿街走著。

  容若已經離開了。

  他起碼，心裏有人。

  再說，他就算身邊沒有人，也一堆人會蜂擁而上。

  就像剛才那個美女一樣。

  而自己呢？

  相形見拙……

  難道，他一輩子，就隻能當人家生命裏的配角？

  回到家裏，就又被該死地逼婚？

  不，我不要！

  他在心裏呐喊著。

  電話滴溜溜地響了起來。

  “默言，今晚幫我值班吧。”

  “我今天不當更的。”默言聲音很悶，“我在外麵呐。”

  “那剛好，你過來吧，我叫了兩份宵夜，可以給你一份。我女朋友忽然不舒服，我要過去陪人家。我知道你一定有空的。”

  “我沒有空。”默言有點生氣。

  對方卻沒有當一回事：“你哪裏會沒空啦？你都沒有女朋友！你難道要我找容若頂班嗎？好啦，你快來，我在值班室等你。”

  對方把電話啪的一下就掛斷了。

  默言氣得鼻子都歪了。

  “混蛋。看我好欺負是不是！”他把手裏還拎著的一罐沒喝完的啤酒狠狠地往地上一摔，發出了刺耳的聲響。

  “呯！”泡沫四溢。

  一個身影從旁邊迅速地衝了出來。

  默言還沒回過神，腦門上已經啪的一聲貼上了一張罰款單。

  “年輕人，你隨地扔垃圾啊。根據特區的衛生法，抱歉了，你必須去繳交罰款！”

  “大媽。”默言聳拉下臉，“我沒有扔垃圾，那是我手裏拿著的啤酒罐不小心掉到了地上，我還喝的！”

  他真是招誰惹誰了？

  丟個垃圾，也好被人抓住？

  他傲嬌地撿起了啤酒罐，保潔大媽卻冷哼了一聲。

  “罐是撿起來了，可這些呢？”大媽更傲嬌地用腳尖點了點地上的啤酒漬，那不屑的眼神仿佛在說，你有種就把這些也都撿起來喝掉！

  默言沒法子了。

  他從懷裏掏出了一張百元大鈔：“給！”

  大媽把鈔票往兜裏一揣，居然就走人了。

  “喂，罰款不是50嗎？！”

  “罐是一樁，泡沫是一樁，加起來，100沒錯。”大媽的聲音餘音嫋嫋。

  默言就差點跳腳了。

  這全世界都欺負他單身是不是？！

  混蛋！

  曉青回到家裏，才覺得頭痛欲裂。

  她足足睡了一個白天，到晚上才悠悠醒轉。

  爸媽早就來踢過無數遍的門。

  她倒是醒了，就在被窩裏不想起來。

  九點鍾吃晚飯的時候，果然是被爸媽一通好訓。

  “你說你這樣的人，白天睡覺，晚上畫畫，一畫就畫到不出門，一出門就再也找不著，誰敢娶你當老婆？”

  曉青閉上了耳朵，專心吃飯。

  她畫畫，本來就需要靈感和安靜，在晚上，是最靈感泉湧的時候，這點爸媽是沒有辦法明白的。

  她吃了飯，還乖乖地刷了碗，才跑回了樓上，把自己關在了小房間裏。

  所有的燈光，都被她關上了。

  隻剩下畫架前的一盞燈火，還亮著。

  雪白的畫紙，支好的畫架，備好的顏料，她卻拿著畫筆，遲疑著無法下手。

  那天晚上，在閃爍的燈光中，那雙仿佛能穿透過她世界的眼眸銳利非常。

  她很想把那種感覺畫出來。

  於是，她丟了畫筆，抓起了木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