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試試我自己釀的山梅酒？特別好喝的。”店家趁機推銷道。

  “行。來一瓶吧。再加點下酒菜。”沐野頭也不回地上了樓，“替我送上來吧。”

  店家高興地臉都紅了：“得嘞。”

  鮮美的酒液和鹵得極香的鴨爪，下一秒就已經送到了沐野的麵前。

  一開酒塞，就聞到了濃濃的酒香。

  這鄉間自釀的梅酒，極烈，但也極醇。

  沐野就著瓶子喝了一口。

  唔。

  溫熱的酒液流過咽喉，有說不出的酸甜可口。

  他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地喝著。

  店家又送上了一瓶。

  這酒，雖然清冽，後勁卻大。

  店家送上第三瓶的時候，沐野已經整個人趴在桌麵上，再也睜不開眼睛了。

  “先生，先生？”店家推著他。

  沐野已經睡死了過去。

  好心的店家取了薄被，給他披上了。

  沐野這一通睡，就直接從中午睡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他可睡得香了，容嫣卻在房間裏氣得直流眼淚。

  她悄悄開了門。

  門外自然已經沒有了沐野的影子。

  她趴在沈婉的門板上聽著裏麵的聲響，卻也一無所獲。

  何沐野那個家夥，居然就真的一個晚上都沒有回房了。

  難道，他真的是在沈婉房間裏過的夜麽？

  孤男寡女的，何沐野，你到底把我置於何地啊？

  她心頭一陣氣苦。

  納蘭容嫣，如果不是他吃定了你愛他，舍不得跟她離婚，他會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踩過夫妻相處的雷區麽？

  她坐在床頭，竟然哭了一夜。

  難道，如此委曲求全，求來的婚姻和感情，終歸還是保不住的麽？

  沈婉一個晚上都半夢半醒的，一旦入夢，夢裏就是那張笑容淡淡的臉龐，一轉眼之間，笑容已然疏離。

  她一次次地醒過來。

  淚已經濕透了枕巾。

  或許偽裝得再堅強，深寂的夜晚還是一次次地出賣了她。

  留在單人病房裏，似乎從來都不必覺得孤單害怕。

  他一定會陪在她身邊，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隻是這一次，他已經不在了。

  不，他在。

  隻是陪在另外一個懷孕的女人身邊。

  他會為了仁義和家人放棄自己，確確實實就是她認識的那個納蘭容若。

  她愛的，就是他的仁義。

  隻是這次，他的仁義，不是用在對待她身上罷了。

  天邊已經蒙蒙亮了。

  沈婉吃力地撐著自己的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再堅強，也是一個還在害喜中的孕婦。

  而且，她的心髒正承受著前所未有的壓力。

  她勉強把東西收拾好了，又想了想，把救心丸仔細地放在貼身的口袋裏，才拖著疲憊的腳步打開了門。

  門外居然有人。

  她這麽一開門，坐靠著門板的人應聲就這麽倒下了。

  沈婉一驚，連忙伸手去扶對方。

  可哪裏來得及啊？

  那人往後一仰，腦袋已經磕在了地麵上，發出了好大一聲響。

  不過他動作相當靈活，這麽一下，他就整個人彈跳了起來，轉身麵對著沈婉。

  “小J？你怎麽在這裏？”沈婉詫異地看著他，“外麵冷啊。”

  小J白皙到幾乎要變成透明的膚色一下漲紅了。

  他局促地垂下眼眸，半天才拿起掛在脖子上的小本子，刷刷刷地書寫著：“我一個人睡不著。”

  沈婉動了動唇角，卻沒有說話。

  小J的眼神無辜地像小鹿斑比，他似乎並不擅長撒謊。

  他隻是一直躲閃著，不和沈婉的視線對碰。

  沈婉心下了然。

  他並不是睡不著，隻是，他怕她會趁他沉睡的時候，悄悄一個人走掉吧？

  沈婉拍了拍他的肩頭：“小J，能幫我提下行李麽？吃完早餐，我們就能啟程回去了。”

  男孩子雀躍的表情瞬間點亮了他精致的臉龐。

  這樣可愛的男孩子，哪怕什麽都不會做，放在她店裏，也一定能吸引很多女孩子的吧？

  沈婉暗笑著，慢慢走下了樓。

  男孩卻比她想象的更有力氣。

  他一手提著行李，一手還能空出來扶住她，小心翼翼地伴在她身邊。

  “小J，我這趟是回去H市，我的家那邊。”沈婉回頭看他。

  他眼神茫然。

  或許，在他的概念裏，H市和這裏，他也分不出有什麽差別。

  沈婉循循善誘著：“我把你帶到H市之後，你就要自己生活了……”

  小J這才像是聽懂了。

  他一個勁地搖頭，眼裏有哀求。

  “你要跟著我？”

  小J用力地點頭。

  “那你就必須能自食其力。”沈婉微微一笑，“我開了一家店，你能在我店裏幹活謀生，或許你還會越做越好，將來能自立門戶，養家糊口……”

  也不枉費了，他們這樣機緣巧合的相遇一場了。

  小J柔順地偎依在她身邊，垂下眸子的模樣，相當乖巧。

  他寫下了一句話：“你去哪裏，我去哪裏。”

  一種莫名被人依賴的感覺讓她啞然失笑。

  她忍不住問道：“你就不怕，我是騙子？”

  他反而笑了。

  在他單純的世界裏，或許也意識不到，自己能有什麽好讓她騙的。

  他低頭繼續寫著：“我前25年都在醫院，我見到的第一個不是醫生護士的人就是你，所以，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

  他的表達相當清晰。

  沈婉卻疑惑道：“你呆在醫院25年？為什麽？你是身上有什麽病嗎？”

  小J慌了。

  大冷的天，他把袖管擼得老高，白皙的手臂弓起，使勁地用力著，把自己的肌肉展示出來給沈婉看。

  天氣實在太冷，他昨晚又坐在地上睡了一夜，這麽一挽袖子，噴嚏又打個不停的了。

  沈婉忍不住撲哧一笑。

  他卻眼睛一亮，拍起了手。

  “怎麽了？”她含笑問道。

  他的回答相當簡單：“你笑了，真好，你開心，我也開心啊。”

  這兩人在樓下這麽一鬧騰，宿醉的沐野也從客房裏走了出來。

  他一屁股坐在了長椅上，低沉著聲音：“老板，有早餐吃麽？快點，然後我們要準備出發了。”

  沈婉皺眉：“你昨晚沒有回房間？”

  沐野不理她。

  他把頭別向另一邊：“你現在信這個小啞巴都多過信我，你還何必管我的事情？”

  他這話，說得醋味十足。

  手舞足蹈的小J一下子不知所措了起來。

  沈婉也皺起了眉，不知道如何回應他。

  聽到這話的，還有剛剛走出房間的容嫣。

  比起宿醉的沐野，比起一夜夢境不斷的沈婉，甚至，比起坐在地上睡了一宿的小J，容嫣的臉色都要難看上幾分。

  她的眼睛又紅又腫，一出門，聽見了這話，心裏頭又一陣血氣翻湧。

  她硬生生地把這不快咽了下去，才扶著扶手慢慢下樓。

  “容嫣。”聽見了聲音，沈婉才招呼道，“你也睡醒了？來吧，有熱粥和包子，吃些，我們要去機場了。”

  容嫣的臉色冷若冰霜。

  她睡醒？

  她一個晚上，哪裏有合眼的時候！

  她沉著臉，刻意坐得離沐野遠遠的，也不搭話，用纖細的手指把包子掰開，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

  沈婉是何許人也？

  她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氣餒，眼睛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已經拿起了包子：“唔，小J，反正我們東西都收拾好了，不如出去最後走一圈吧。花了那麽多機票錢來這裏，都還沒好好地走過一遭。”她揮手跟兩人告別。“容嫣，我們訂的是11點的飛機，十點我們機場見吧。”

  外麵雪花紛飛。

  沈婉一出門，就忍不住打了冷戰。

  旁邊遞過來的，是一個熱乎乎的包子。

  她看了小J一眼。

  他把剩下的包子裝進了袋子裏，緊緊捂進了胸口。

  他眼神溫柔：“你吃吧。我給你捂著，不會涼的。”

  沈婉心頭有股異樣的情緒閃過。

  不過，她選擇淡淡地一笑而過。

  小J對她有依賴就好像他自己說的一般，是因為他出了醫院，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她。

  別說她大他好幾歲，肚子裏也還懷著別人的孩子，就光說將來他接觸的人一多，自然，這種依賴的情緒就會淡化掉。

  雖然他單純如白紙，但是聰明勁，絕對少不了的。

  這樣一想，沈婉才稍稍安心。

  “你也吃。”她溫柔地道，“我昨天看見前麵有賣豆漿的，我們去買來喝，會更暖一些的。”

  好奇的孩子眨巴著眼看著周圍的一切。

  雪景白皙無暇。

  周圍的人形色匆匆。

  到了機場，更加人聲鼎沸。

  他的小本子上，寫著一個又一個的問題：H市也像這裏這樣冷麽？

  H市的人多麽？

  你開的店是做什麽的？

  你家裏有什麽人嗎？

  沈婉絕對相信，假如他能說話，他絕對是默言那種話嘮級別的人。

  不過，比起相貌中等的默言來說，如此清新可愛的小J，想必相貌比他的話嘮會更加吸引人注意吧。

  飛機緩緩地在H市啟德機場降落。

  沈婉替小J把圍巾解了下來。

  她溫暖的手，就跟姐姐一般的溫柔。

  “這裏沒那邊冷了，你還能脫多一件外套。”她諄諄叮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