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聽不見眼前的一切了。

  她耳邊的，是過去屬於那個可怕淩晨的聲音！

  她不斷地慘叫著。

  那種痛楚，那種無助，仿佛要撕裂了她！

  目睹這一幕的容若，險些心神俱裂。

  他奮力衝了上去。

  車流擁擠。

  被這兩人一衝，馬路上亂成了一鍋粥，頓時喇叭聲響徹天際。

  容若哪顧得上許多？

  他飛快地穿過堵塞的車流，衝到了沈婉麵前。

  那輛車子發出“吱”的一記刺耳刹車響聲，也堪堪地停在了距離兩人一步開外的地方。

  這距離，實在太急了。

  容若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但是懷裏的沈婉，更加是情緒失控到了極點。

  她抓住了自己的腦袋，整張臉白得嚇人，她渾身抖如篩糠，尖叫連連，顯然被剛才這一幕勾起了破碎的不堪記憶。

  容若心疼極了。

  他緊緊地護住了她：“婉兒，沒事了！我在這裏！”

  她一個勁地搖頭，淚水猶如斷線珍珠一般不住下落。

  她說不出任何話語，隻能喘息著顫抖著。

  “沒有撞到你，我們好好的。”他把她的手放到自己唇邊親吻著，努力安撫著。

  她搖著頭，一個上不來氣，居然眼皮一翻，整個人昏死了過去。

  容若連忙按住了她的人中：“婉兒！”

  她的呼吸雖然急促了些，但還算正常。

  他的心放了下來。

  隻是，她又被迫經曆了一次車禍時可怕的記憶，估計對她情緒的恢複更加的不利了。

  他把她整個人從輪椅上抱了起來。

  麵前停住的紅色跑車車門已經被拉開。

  “碰”的一聲，車門關上了。

  有人走到他們兩人麵前，輕喚了一聲。

  容若抬起頭，眼底是無盡的詫異：“啊？是你，你怎麽也來A市了？”

  “是的。”對方看著他懷裏的沈婉，唇角一撇，“介意找個地方好好談談麽？”

  容若估摸著沈婉身體應該沒有什麽大礙，於是點了點頭：“好，我們坐下好好談談。”

  確實該談談了！

  沈婉朦朦朧朧地醒了過來。

  耳邊有刻意壓低的說話聲。

  她聽得不是很分明。

  可是，腦袋上傳來的劇痛，卻又是那般分明。

  她小巧的心形臉蛋上，柳眉緊蹙，水眸在房間裏慢慢地環顧了一圈之後，小臉更加蒼白了。

  她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好像在強忍住什麽情緒一般。

  房間雖然不算很大，但布置得相當雅致，不過，此刻除了她之外，並沒有其他人了。

  隻有隔著一扇木門，還隱隱可以聽到外麵的說話聲。

  門把被轉動了。

  容若一邊走了進來，一邊對著門外道：“既然你決定了，那你自己回去跟爸爸解釋吧。”

  他一回頭，就看見了沈婉在床上無助地抓著被角，大眼睛滴溜溜地亂轉著。

  他一個箭步上前，盡量壓低自己驚喜的聲音：“婉兒，你醒了？”

  沈婉卻像被他嚇了一跳似的，眼睛眨巴著，半天才怯生生地點了個頭。

  容若心疼極了。

  她不過是相當於一個五歲孩子的智力水平，剛才一定是被嚇壞了。

  他輕輕把她扶了起來，納入自己的懷裏，輕聲在她耳邊道：“餓了嗎？我喂你喝點粥可好？”

  她搖頭，眼淚已經掉了下來。

  她啟唇，聲音卻因為剛才不住的尖叫而沙啞了不少：“這裏是？”

  容若苦笑了。

  這裏是哪裏？

  “這裏是你之前住過的地方。”也是曾經，他們的家，那棟清靜的小樓。

  沈婉的身子顫抖了一下，聲音也苦澀了不少：“唔，謝謝你，送我回來。你……你不用管我，我一個人……”

  她的臉被他抬了起來。

  那小小的下巴，在他指尖裏根本不盈一握。

  他疼惜地看著她：“我怎麽可能讓你一個人呢？”

  “可我不要去你那裏！”她嘟起了嘴，眼淚更掉個不停，“你不信我，你也不理我了，我知道你是別人的老公，不會是我的！”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她已然是泣不成聲了。

  他闔上了眸子，再睜開的時候，眼裏耐心不減：“婉兒，等以後，我再解釋給你聽好不好？雖然，我不能當你的老公，但我一定會照顧你，直到你康複的……”

  她呆呆地凝望著他：“什麽是康複？”

  她傻傻的模樣，含著眼淚的盈盈水眸，哭得紅紅的小鼻頭，就是讓他心頭湧起說不出的憐愛之情。

  他用拇指擦去她的淚，柔聲道：“就是你不再需要我的時候……”

  她卻撲進了他懷裏：“若，容若，你不要我的，是你不要婉兒的……”

  他心頭一悸動，抬起她的下巴，就這麽，用溫熱的唇封住了她的哭泣：“不是，不是這樣的……”

  怎麽跟她解釋？

  如何能解釋得通？

  欠著慕容家父女的恩情，他得用多久去還？

  他不知道。

  不該再來招惹她的，偏偏現在，又怎麽能放得下手！

  “我不會不要你的。”他密密地啄吻著她豐盈的唇瓣。

  他的心一痛，暗沉著聲音回應著：“不，絕不是。”

  “那為什麽你不能當我的老公？”她泫然欲泣。“還是因為我的腿？”

  “不。”他歎息著，“婉兒，你以後會發現，你對我的，不過是……一種依賴……”

  或許是一種對過去朦朧記憶的回應罷了。

  如果，他沒有再度出現在她身邊照顧她，她也不能這樣依賴他。

  那不是愛，那不過是依賴。

  就像孩童愛著自己的媽媽一般，不過是離不開罷了。

  這種認知也讓他心裏發痛。

  “或許，你可以當我是哥哥。”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都在滴血了。

  “什麽是哥哥？”她眼睛眨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畫冊裏畫的那些會背妹妹去玩的哥哥？”

  他含淚點了點頭。

  她開心了起來。

  或許對她來說，隻要他繼續疼她，不管能不能當上“老婆”，都不重要了。

  “哥哥在畫冊裏可以陪妹妹睡覺的，還會給妹妹講故事。”她現學現用，把他硬是拉進了被裏，“我還想再睡覺。”

  他表情僵了一下。

  又要一塊睡覺？

  “怎麽還睡呢？”他試探道，“你到了該吃點心的時候了。別睡太多了，睡多頭昏的。”他把她整個人抱了下來。

  天氣已經微微涼了。

  他貼心地給她加了件小披肩：“婉兒，你知道嗎？哥哥要負責教妹妹很多東西，比如怎樣跟人說話呀，怎樣掙錢啊，這樣，妹妹才能生活得更有意思喲。”

  他把沈婉腿上的石膏拿了下來：“還有，你的腿已經好了大半，從今天開始，你要跟我到醫院裏去每天做複建，學走路，你想不想當一個令哥哥驕傲的妹妹？”

  沈婉眼睛亮亮的。

  她點了點頭：“哥哥想教我怎麽掙錢？”

  “婉兒可以學做菜。”他看著她，臉上笑容溫柔。

  “做菜？為什麽？”她的小臉皺起來。她看過容若在炒菜的時候被沸油弄到，很痛的樣子，她不要！

  “因為你愛吃呀。”他刮了刮她的鼻子，“想吃，就自己做！”

  她皺著小鼻子：“明明就是你懶嘛。”她不太情願。

  不過當容若把燉好的海參喂到她口中的時候，她還是甜滋滋的：“真好吃。”

  “那你學做吧，哥哥想吃你燉的東西。”他摸了摸她剛長出的短短頭發。

  她癟了癟嘴，勉強應道：“好吧。不過，你要是再不理我，我，我也不會理你了！”她握住了小拳頭。

  他無奈地一笑。

  海參還沒吃完，她已經打起了瞌睡。

  “怎麽那樣困？”她小腦袋點個不停，他隻好把她重新抱到了床上。

  “陪我睡覺。”她硬是睜開了眸子，“我一個人，不敢……”

  “有什麽不敢的？”他暗自好笑，“我在旁邊……”

  “不要。”她帶著哭音，“你一走，怪物就要來了，你也會像之前一樣不理我了！”

  “怪物？那隻是夢……”他奇怪道。

  “不是。”她一個勁搖頭，“是真的。那東西……”她驚恐地把腦袋鑽進被窩裏，半天不肯探出來，“它全身都是血，指甲還長，我砸到了它，它還開心得直跳舞……”

  他把她緊緊地摟進懷裏：“乖，這裏沒有怪物。這是我們兩個的家……”他親吻著她的額頭，“我在這裏……”

  他看著床上睡著的她。

  她的身子縮成嬰兒一般的蜷曲睡姿，把自己緊緊地保護起來。

  以前的沈婉，睡著時並不是這樣模樣的。

  她現在到底是多缺乏安全感？

  他忍不住輕撫她的發絲，在她額頭印上一吻。

  該告訴她，兄妹之間，連親吻唇瓣都是不允許的嗎？

  心裏掙紮著……

  一切錯誤，皆因自己而起。

  怎麽舍得她，替自己承受這份不安？

  小樓獨院。

  清幽恬靜。

  沈婉睡了一覺起來，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

  容若請來的保姆已經把一切都料理完畢，沈婉被抱著洗漱完，就抱在容若的膝上，一口一口地被喂下營養麥片。

  她咀嚼著，不是很滿意：“不甜……”

  “不能吃太甜。”他把麥片喂光光，“吃飽飽的，等會我工作的時候才帶著你。”

  她眉開眼笑了起來：“我一整天都可以跟你在一起？”

  就像以前，她在醫院時一樣？

  “你知道我是做什麽的嗎？”他卻答非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