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他對自己是不是過分悉心了?
作者:且墨      更新:2022-03-25 20:11      字數:6310
  說完,他抬眸看向卿如是,欲言又止。

  終究什麽也沒說。

  卿如是探究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提起心口那道不存在的疤痕。

  正廳的門被打開。兩人不再交談,一前一後走進去,卿母將卿如是拉到一邊,低聲說話,蕭殷則站定在他們幾步之外拱手施禮。

  卿父示意他不必客氣,“我下朝時聽國學府的幾位學士說會派人前來,卻沒想到是你。”

  蕭殷恭敬回了,餘光卻見卿如是跟著卿母離開了正廳,似是不想擾他們談話。他微垂著眸,默然立在那裏,一瞬,又被卿父的聲音拉扯回神。

  這邊,卿母將卿如是引到自己的梳妝台前坐下,抬起她一隻手瞧那隻玉鐲,“這玉鐲上纏裹的銀絲好看,可惜就是銀絲上有點瑕疵,細看的話就不大順眼了。上回著人給你那個好,明兒個戴那個罷。”

  卿如是另隻手撐著下巴,抵在桌上,慢悠悠點了點頭,“嗯。”

  “除了鐲子,珠釵發簪也得學著戴。”見她神情鬱鬱,卿母肅然道,“如今不比從前了,談婚論嫁,你不支棱起來誰提親呐。”

  卿如是依舊點頭。

  卿母握著她的手,在她身旁坐下來,長歎一聲,道,“你能嫁個好夫君就成,官大不大的無所謂。”

  頓了頓,又嘖聲搖頭,“不,官還是得稍微大些,沒個家底也不行。好歹成親以後,衣裳首飾、胭脂水粉不能缺了你的。你能嫁個像娘這樣沒事就喜歡給你買這買那的就好了。最重要的是,一定得是心甘情願買給你的,若是你哭著求著才給你買,那也沒意思。”

  卿如是的神思早不知遊離到了何處,此時聽卿母說停,才附和地點點頭,“哦哦……好。”

  卿母一巴掌敲她腦袋上,“嘖,聽見沒有你就‘哦’?”

  “聽見了,聽見了。你說讓我尋個如意郎君,喜歡拾掇我、也願意買好看好用的讓我拾掇的那種麽。”卿如是忙複述,側眸瞧了眼卿母,又笑說,“娘,我跟你商量個事。”

  “什麽事?”卿母挑著盒子裏的發釵,在卿如是的腦袋上比劃來比劃去,隨口回。

  卿如是措好辭,鄭重道,“父親明日不是要住進國學府去,參與招收人才這樁差事嗎?因為陛下安排給國學府的差事裏恰好有修複崇文先生遺作這一條,世子知道我對這方麵頗有研究,所以邀我自明日起也住進國學府,幫他一起批閱文章進行選拔。您看……這等把不準就能光宗耀祖的大事,我是不是應該去一去?”

  聽及此,卿母停下了比劃的動作,狐疑道,“世子不是已經住進國學府裏去了嗎?你們怎麽見著麵搭上話的?”

  卿母不愧是卿母,一擊就擊中關鍵。

  卿如是掏出玉石給她看,“他給了我個信物之類的,反正說拿著就能進去,我就去找他了。”

  卿母趕忙放下手中珠釵,接過那枚玉石打量著。卿如是則漫不經心地對鏡自照,發現不知何時腦袋上已插滿了珠釵簪花,步搖叮鈴,碎玉相擊,花裏胡哨地。

  “他怎麽說的?”卿母忽然拽了拽卿如是,又急又笑。

  “什麽怎麽說?”卿如是致力於將滿腦袋的發簪一根根地拔下來。

  卿母:“就是世子,給你這玩意的時候,總說了些什麽罷?”

  卿如是皺起眉,認真回想了一番,“就說可以進國學府,別的沒什麽了。”

  聽完,卿母臉上的笑意收斂了,滿不高興地嘀咕,“也是個急人的。跟你爹似的。”她把玉石還回去,“拿著罷。給人收好了,丟了的話人家挺遭罪的。”

  “這什麽東西啊?”卿如是接過來,往懷裏揣。

  卿母找到空當,又把桌上卿如是剛剛取下來的簪釵一根根地給她插回去,動作漫不經心,“世子的令信。八成是覺得你在國學府裏會受人欺負,旁人看見這個就得待見你。”

  卿如是恍然地點點頭,頓了頓,她又笑道,“意思是,娘你同意我明兒個去國學府了?那我現在去跟爹說?”

  “你爹麽,你若這麽去跟他說,他怕是不會同意,還會以為是世子故意這麽說,為了把你誆騙進去的。”卿母思忖著,輕聲道,“這麽著,別跟他說了,娘做主,你明兒個一早就去罷。等住進去了,娘再告訴你爹。”

  卿如是一喜,“好嘞!”

  卿母搖頭,一臉不知該不該欣慰的表情,“傻閨女,重要的一點沒明白,別的反應倒是挺快。”

  次日,卿如是雞鳴時就爬了起來,穿戴好衣裳,按卿母所言,喚皎皎給自己簡單拾掇了一番,戴上玉鐲和簪花。走時搬了些常看的書,其中包括葉渠給的《史冊》,一並裝進馬車後,她啟程了。

  雖然近日月隴西精神方麵不太正常,但這人的風度仍是有的,一早吩咐小廝等在門口,看見她的馬車便有人進去通稟,等她的馬車在府門口停下時,月隴西也正好走了出來。

  “伯父伯母沒有責罵你罷?”月隴西領她往院子裏走,“你帶了什麽東西來?我讓小廝幫你搬。”

  “有幾本書,鎖在一個箱子裏的。就搬那個箱子好了。”卿如是跟著他走,“我跟母親說了,她不會責罵我的,還說幫我轉告父親。對了,我母親說你給我的那塊石頭是你的令信,我琢磨著你是擔心我得罪了月長老,住進來以後沒準還會起衝突,被他欺負什麽的,但這令信挺重要,你拿回去罷,我不頂撞他就是了。”

  她說著,拉起月隴西的手,將玉石放在他的掌心。

  月隴西狀似不經意般回握了下,即刻鬆開了,他捏著玉石,覷它須臾,抬眸時笑了笑,“好罷,那你平日裏跟著我。”稍一頓,他低啞著嗓補充,“要一直跟著我,跟緊。”

  卿如是望著他熠熠生光的眸子,鬼使神差地點頭,過後又恍然搖頭,惶恐道,“更衣如廁什麽的就不了罷?”

  月隴西:“……”心好累。

  悵然歎了口氣,他收好玉石,“走罷,帶你去看看你住的房間。”

  卿如是的房間被安排在月隴西的隔壁,說是隔壁,其實隻能算作隔間。是這麽著的,月隴西的房間內還有一道門,打開之後就能通向隔間。

  卿如是沒來之前,那扇八麵門都是全部連著門框卸下來敞開的,會讓人以為兩間房是一間。這會兒門合上了,隻開了一小扇,能看到他住的地方。

  卿如是走進去,打量了番,“我記得昨日我就坐在這一邊喝茶的。原來你一直占著兩間房的大小,難怪我覺得你的房間那麽大。”

  “喜歡嗎?”月隴西隨意拉開一把椅子坐下,邊喝茶邊等她轉悠完。

  “嗯……挺好的。不過,這房間的東西好像太齊全了些?”

  卿如是走到書桌前掃了一眼:筆墨紙硯無一不缺,且她瞧得出來,皆是上品。

  走到梳妝台前,打開妝奩一瞧:胭脂水粉也不缺,隨意聞聞便知是細細研磨過的珍品。

  打開匣子瞧:珠寶首飾琳琅滿目,其中最多的當數鐲子,金銀玉的都有,且無一有一絲瑕疵。

  她想起昨日月隴西說給她買衣裳,便又走到衣櫥處,打開看了看:……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卿如是斟酌了下,狐疑地問道,“雖說你的貼身丫鬟是有補貼的沒錯,可這……是不是補貼太多了??斟隱也有這麽多???”

  月隴西放下茶杯,“多嗎?”

  “我覺得,能和我府上已有的相比了。甚至可能,比我府中有的更多。”卿如是仍是追問,“斟隱也有嗎?”

  “那就好。我一開始,還嫌少。”月隴西笑了笑,“斟隱沒有,他不需要。”

  “???”卿如是拿起書櫃上一柄玉如意,摩挲把玩,“我也不需要啊,補貼麽,不都是意思意思就好了?一個月而已。”

  “不,你需要。”月隴西給她倒了杯茶,起身遞到她麵前,“女子不一樣。你先住著,總有用得上的。用不上的帶回去,以後也能用上。”

  卿如是接過茶,頗為欣賞地望著他,“我覺得,你是真的很懂事了。”

  “???”月隴西微蹙了蹙眉,“懂事?為什麽會叫做懂事?不應該是體貼嗎?你應該說,月公子你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吾心甚歡。”

  卿如是:“……”

  見她不再緊追著這些物什不放,月隴西囑咐道,“你今日起得這麽早,想必還困得很,白天也沒什麽事,你再睡一會,我就在隔壁,睡醒了來給我添茶罷。”

  他伸手要關門,被卿如是攔住,“我爹什麽時候來?一會不用去見我爹嗎?”

  “晚上見。白日你就好好休息。”月隴西不等她反駁,徑直關上門。

  周遭霎時安靜,卿如是心覺異樣,也不願多想,在床邊坐了下來。一股淡淡的香氣縈繞著鼻尖,她側身聞了聞枕頭,是用香薰過的。且應該是專程喚專人一點點熏染過去,味道濃淡合宜。

  好像……過分悉心了些。

  卿如是躺著,睡不著,又在房中轉悠。

  她這才發現,那錦帳上麵繪著的是玉蘭花,剛好是她最喜歡的花樣。用的深藍的帳底,白玉蘭用金線描邊,華麗不失風雅。被套和枕套都是適合春睡的軟綢,同樣的玉蘭花色,一床被褥厚實,一床軟和蓬鬆,換著用,午睡不會熱,夜間也不會冷。

  書架上除卻玉如意、青瓷等擺件,還有許多崇文修複本,奇怪的是每本都挺厚,在卿如是的認知中,崇文的作品多而精簡,一本書一般不會那麽厚,就算是修複本也不該有這麽厚。

  好奇之下,她隨手拿了本翻開,發現每一頁裏都卡了一頁空白的紙,還打了豎著的格子。她以前也喜歡這麽做,留一頁空白方便旁批和修改原文。沒想到月隴西也有這個習慣。

  梳妝台上還落著一鼎小香爐,燒著安神香,仔細聞能嗅到淡淡的薄荷葉的味道。

  剛剛進來的時候遊走一圈沒看太仔細,被忽略的她很喜歡的細節實在太多。

  當個丫鬟當得這麽高貴,無以為報,她想了想還是過去給月隴西倒茶罷。

  敲門,那邊喚了聲“進來”,她推門過去,看見月隴西正在換褻。衣……

  卿如是:“……”她想了想,怕月隴西不好意思,便很給麵子地側過頭去不看。

  月隴西卻朝她走來,輕捏住她的下巴將她轉過來,笑吟吟道,“怎麽,瞧見男人的身體有什麽好羞的?你不是還要給我鋪床疊被嗎?難道每次疊好被子之後不包括替我更衣?晚上鋪好床也不包括替我寬衣?”

  卿如是竟然無言以對。心說男人的身體我早看慣了,我是怕你害羞好嗎?

  “我換好了,睜眼罷。”月隴西鬆開她的下巴不再逗她,“怎麽不睡覺?”

  卿如是睜開眼,他隻穿了一件素白的褻。衣,腰間係帶鬆鬆係著,衣襟交領太低,露出他的鎖骨,鎖骨下也有一顆痣,跟他側頸上的一樣淺。

  她收眼,回道,“睡不著,想著還是過來給你端茶遞水。話說,你這剛起床,青天白日地,怎麽又換起衣裳來了?”

  “我晚上常做噩夢,昨晚又夢到不好的事,出了汗。早上怕你久等,起來後便沒來得及換。”他引著卿如是走到書桌邊,給她也搬來一把椅子,“我看書,你就坐在旁邊陪著我罷,若我的茶水少了,就添上。”

  卿如是點頭,他坐下,她也跟著坐下,抱緊茶壺,捂在懷裏,害怕水冷了。而後便盯著他的書和他的茶杯,模樣認真極了。

  月隴西轉頭瞧了她一眼,唇角翹起,低頭看書時,餘光裏都是她,眼角皆是笑意。

  他讀的是話本子。卿如是不愛好話本,但能看得進去,此時也沒別的事可做了,他看一頁,她就跟著讀一頁。

  不知不覺十頁過去,故事是一貫男歡女愛,卿如是覺得很沒有意思,越讀越困,打了個哈欠,迷迷瞪瞪地合上眼,緩緩地垂下了頭,下巴輕落在月隴西的手臂上還不自知。

  月隴西一怔,側頭看她。

  竟已睡過去了。

  她的頭偏倚在他放置於桌沿的手臂上,從月隴西這個角度,能看見她的臉的半邊輪廓,以及柔順的一襲青絲。

  月隴西低笑了下,緩緩地湊過去,用唇輕輕觸碰她的發心。

  清風翻亂話本,停在扉頁那句,“我曾把酒問山河,情字為何?情字為何,山河亦問我。”

  怕是山河太壯闊,不懂這世間癡男怨女柔情片刻。

  日過晌午時卿如是才醒,是被餓醒的,皺了皺眉,她睜開眼後才覺得後頸有些酸,扭了扭脖子。

  身前的人慢悠悠翻過一頁,笑了,“醒了?你這茶倒得好,我一上午就沒喝上一口熱的。”

  卿如是:“……”她趕忙抬手要倒茶,發現懷裏的茶壺也不見了,“嗯?”

  “茶冷了,抱著涼手。我拿走了。”月隴西看她在揉脖子,“脖子酸嗎?”

  卿如是點頭,“過會就好。”

  月隴西笑,“下午換一邊靠,爭取掰回來。”

  卿如是:“???”

  有了上午的經曆,卿如是下午侍奉茶水再不敢坐下,自己捧著一本書站在窗邊讀著,但凡看到他杯中的茶水空了,就上去添好,如果水冷了,就到院子裏的小火爐上燒。

  一直到晚上,用過膳後,有小廝來通稟說卿父和幾位學士以及月長老都一一見過了,此時空閑,可以去見上一麵。

  月隴西帶著卿如是往卿父的住所去,一路上卿如是不斷提點他,“一會我爹問起我的事,你別回答,我來說。”

  月隴西一怔,頗有種上輩子頭回去她家見嶽父的錯覺,但還是應允了。

  然而他們見到卿父時的情況,和卿如是預想的有點不大一樣。

  她以為卿父會怪她不說一聲就跑來國學府摻和,沒成想卿父壓根沒打算跟她算賬,全程顧著和月隴西商討正事,期間幾次說起她也是“給世子添麻煩了”、“還望世子費心指教”、“小女不堪重任,世子抬舉”雲雲,這就有點尷尬了。

  “如是,”臨走時,卿父終於喚了她,“你住在哪的?”

  卿如是道,“世子的院子。”說完,她也隱約覺得有些不對。是啊,她怎麽莫名其妙住到了月隴西的院子裏?當丫鬟不一定得住那麽近罷?

  再想了想……哦,貼身丫鬟或許不一樣。

  卿父凝視著她,轉而又看向月隴西,“世子一向穩重,這般安排,怕是有失妥帖。”

  月隴西倒是不緊不慢,看了眼卿如是,“我有些話要和伯父說,卿姑娘,你在外邊等一會罷。”

  卿父也朝她點頭,她隻好出門去,一同站在門口的還有兩名小廝,她也不好意思當著人的麵聽牆角,關鍵是那門隔音太好,似乎也聽不到。

  等了兩刻鍾,月隴西出來了,唇畔還拈著淡笑,“走罷,明日要開始審批文章了。早點回去休息。”

  “你……你怎麽跟我爹說的?他沒怪我跟你住一個院子啊?其實我也覺得不太妥……”卿如是喃喃著,“不過屋子都準備好了,也沒什麽可挑剔的,而且,離得近些方便你使喚我。以前我練鞭子,不還是跟一些粗爺們住一個院子的麽。”

  月隴西看向她,別有深意地道。“那時候你還未及笄,不必太講究這些,如今你已及笄,往後就隻得和夫君住一個院子。”

  卿如是點點頭,“也對。”

  “???”月隴西低頭輕笑,“嗯,也對。”

  兩人回到院子,斟隱還在練劍,遠遠瞧見他們走過來,上前施禮,對月隴西道,“世子,熱水燒好了,你吩咐的東西拿來了,放在桌上的。”

  月隴西點頭,示意他回去休息罷。

  進屋後,卿如是直奔內室,月隴西拿起桌上的東西,喊住她,“這是活血化瘀的膏藥,你在脖子上抹一些,明早就不酸了。”稍一頓,他又勾著笑,“抹不到我幫你抹。”

  卿如是直接忽視他後麵那句,伸手拿過膏藥,“多謝。”

  “謝我的話,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他說著,轉身在書桌的抽屜裏拿出一根纖細的紅繩,“我晚上睡著了會做噩夢、發熱汗,如果知道有人陪著我的話,就會好許多。”

  卿如是盯著那根線,“……你該不會是要把我綁在你床邊罷?”

  月隴西示意她伸出手,“係著就好。我睡醒了知道你還在我身邊,就好了。”

  卿如是想起他清晨時說自己做噩夢渾身都濕透了,又想到自己住的房間裏他悉心的布置,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伸出手腕,讓他將紅繩係上。待他係好,又幫他把另一頭係在他的腕上。

  “這樣可以了?那我回房間梳洗了。”線足夠長,足夠細,卿如是關上門也能活動自如。

  月隴西不緊不慢地在茶桌邊坐下來,麵朝著她房間的方向,一手端起茶杯,慢慢抿著茶,一手攪弄著腕上的紅繩,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那紅繩被他的指尖越攪越短、越卷越緊,直到長線繃直,能夠感受到卿如是在門那邊的動作。

  他仿佛找到了樂子,悠悠地卷線玩,一會鬆,一會緊,望著門上倒映的影子,循著她的走向放線。

  有水聲,應該是在屏風後麵沐浴。燭台在外邊,映照不出影子。

  月隴西撐著下顎望著那扇空蕩蕩的門,等她洗完。手上的細繩一直在動,那邊的撩水聲也一直在響。

  小半時辰後,水聲泠泠,卿如是從屏風後出來了,撩了撩青絲,耷拉在肩膀上的頭發就都披散到了她身後。

  有幾絲發在她臉部蜷起,纖細而柔美。

  後來他又看見卿如是在房間兜圈子,似是在找什麽東西,轉了好幾圈之後,她開始脫沐浴後隨意耷拉著的那件薄衫,似乎是要睡了。

  月隴西垂眸笑了下,起身吹了幾盞燈,留下一盞後便也沐浴休息去了。

  這晚,他夢到了些不同的,依舊是那些過往。

  那是她還沒進府的時候發生的事。

  秦卿在采滄畔認識了一個叫做常軻的男子,與她同樣崇尚崇文先生的思想,也是由崇文引見才得以相識的。

  那個男子與崇文不同,他和秦卿年紀相當、誌趣相投,每每見麵,兩人不是稱兄道弟,便是公子長姑娘短,秦卿看見他會笑得很開心,雙眸都亮起來的那種開心。

  他也是那時候明白,原來吃醋這件事,不是書裏總愛形容的如墜冰窖、天寒地凍。

  恰恰相反,那是一種從心口蔓延出來的灼烈,渾身的熱意都在為她沸騰叫囂,燙得他心口胸腔都在痛,滿腹的酸意被點燃,最後將最珍貴、最滾燙的東西逼至眼眶,遲遲落不下來。

  偏偏眼中的她啊,還是風輕雲淡地,隻對著別的男人笑得很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