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雕什麽東西？這些破木頭……”泳兒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她終於看清了，查瑪手裏雕著的東西。

  那是一個三寸長的小人，精致飽滿的五官，赫然是洛克的縮小版。

  查瑪的雕刻技藝顯然不弱，每一刀下去，都會有流暢的線條隨之而出。

  他的神情格外專注，根本沒注意到身後走近的泳兒。

  確切地說，他已經徹底沉迷在自己的世界裏，根本不在乎外界的任何動靜。

  泳兒狼狽地站在查瑪身後，覺得自己的心就像被什麽東西給狠狠揪住似得。

  之前她以為查瑪的拒絕已經是最大的羞辱，現在看起來，原來他的漠視，才是世間最難堪的……

  眼淚像脫閘而出的洪水，怎麽都抑製不住，洶湧自泳兒的眼角溢出，滑過她慘白的臉頰，一滴滴砸落在地麵。

  泳兒的心裏有千萬句話想要質問，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

  自始至終，這個男人的眼裏都看不到她，就算她再傷心難過又如何？他根本就不會在意。

  泳兒抬起手，狠狠擦掉臉上的淚痕，這才狼狽地質問起查瑪，“在你的眼裏隻有他對不對？別人甚至卑賤到不配跟他相提並論！”

  “你的魂兒早就跟著他走了，又何必困守在這個房間裏腐爛發臭？走啊！你也走！”

  “離開這個家，永遠都不要回來！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因為一看到你，我就想到自己是多麽的可笑！”

  “我把心挖出來，虔誠捧到你麵前！可是你呢？你根本不屑一顧！”

  “查瑪，你到底還是不是人？你怎麽可以仗著我的喜歡，肆無忌憚來傷害我！”

  “你……”

  泳兒被無邊的怨念掌控，越說情緒越激動，剛擦掉的眼淚再次噴湧而出。

  然而不管她怎麽指責，如何控訴，查瑪手裏的動作始終都沒有停下來半秒鍾。

  他一直靜靜坐在那裏，手裏的刻刀格外認真，一點點修飾著掌心中尚未完工的檀木小像。

  “查瑪！”

  泳兒忍無可忍，索性直接衝上去，一把奪走查瑪手中握著的小像，重重砸向窗戶，“你不要太過分！”

  帶著查瑪體溫的小像破窗而出，他猛地站起，直接朝窗口衝去。

  “你瘋了！”

  泳兒死死拽住查瑪的手臂，“窗外是湖水，這麽冷的天跳進去找死麽！”

  查瑪轉過頭，定定看向泳兒，眼神空洞無神，“它會濕掉。”

  說完，就猛地躍上桌麵，毫不遲疑從窗口跳了出去。

  “噗通！”

  “嘩啦——呼啦——”

  利落的跳水聲後，是劃開水麵搜尋的聲音。

  泳兒知道，查瑪此刻肯定是不要命地在找那個被丟出去的檀木人像。

  可惡！

  她氣惱地握緊拳頭，衝著被推開的窗口歇斯底裏大喊，“查瑪，我恨你！我恨你！”

  再沒有誰像查瑪這樣，能輕易將她的尊嚴踩在腳下！

  她所有的驕傲和矜持，甚至都比不過那尊毫無生命力的檀木小像！

  憤怒吞噬掉泳兒所有的理智，在這一刻，她腦海中隻剩下毀滅一切的陰鶩。

  既然大家都求生不得的活著，倒不如一同死去！

  唯有死亡，才能救贖他們早已被折磨瘋魔的靈魂！

  殺機徹底籠罩了泳兒，她微微垂下眼瞼，遮掩住充盈欲出的猩紅殺意，轉身離開了查瑪的房間。

  仍敞著的窗外，查瑪渾然不知道泳兒已經離去。

  他仍在冰冷的湖水中潛伏，尋找著那枚入水的檀木小像。

  那個小像他已經雕刻的差不多，再有十幾刀就能完工，絕對不能在這時前功盡棄！

  書房外的人工湖很是寬廣，想要找到個巴掌大的檀木雕像簡直難如登天。

  湖水格外濕冷，查瑪的體溫跟著下降，臉色很快慘白下來。

  查瑪根本不在意這些，隻顧埋頭潛水浮沉，瘋了般打撈著。

  此時此刻，周圍的一切他都全不在意，眼裏心裏隻有唯一的念頭：找到它！找到它！

  隨著時間一點點的推移，查瑪浮出水麵的時間越來越短，臉上疲乏盡顯。

  再加上這些天他都沒什麽胃口吃東西，體力更是幾近透支。

  他隻覺得眼前昏沉沉的，不隻是包裹在周圍的那些湖水，而是所有的東西都在劇烈晃動。

  斑斕的光暈占據了他大半的視線，身上的力氣也跟著悄然消退。

  不過就算如此，查瑪仍在死命堅持著。

  他向來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隻要是認定了的東西，哪怕要為此付出生命，都絕不退讓。

  因為他僅有的退讓，已經奪去了他所有的生機。

  眼下苟延殘喘的，隻是沒有靈魂的軀殼而已。

  又是大半個小時的浮浮沉沉，查瑪滑水的力氣越來越小，卻仍在卯足力氣堅持著。

  他已經搜尋了大半個人工湖，堅信隻要自己鍥而不舍，就一定能夠找到！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視線更是變得模糊不清，疲累到極點的查瑪卻仍在堅持。

  他記不清自己這是第幾次沉下水麵，每次的尋找既是失望的終點，也代表著希望的開始！

  不知道是他太幸運，還是堅持終於感動了上天。

  就在查瑪以為自己又要失望一次時，這次潛下去，終於看到了那枚沒完成的檀木小像。

  它就靜靜躺在湖底，傳神的眼睛看著查瑪，就像縮小版的洛克無聲等在暗處。

  “是你在等我，對麽？”

  查瑪無聲潛下去，恍惚間仿佛真的看到了真正洛克似得。

  他正在微微衝他點頭，眼角眉梢裏都是善意的笑，好像在對他說：“是的，我在等你，一直在等。”

  查瑪欣喜若狂加速沉下去，珍重將那枚小像緊緊地抓在手裏，就像擁有了全世界般開心。

  在這個瞬間，幾個月來的煎熬和艱辛統統化為浮雲，查瑪心裏躍起的，隻有久別重逢後的欣喜。

  他緊緊將那尊檀木小像貼在心口的位置，心滿意足丟下所有的牽掛和負累，無力朝湖底墜去。

  冰冷的湖水自查瑪的口鼻不斷湧入，往他喉嚨裏拚命地灌，他卻根本毫不在意。

  沒關係的，就這樣沉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