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德國佬使用了毒氣。”

  天津。

  1915年4月25日。

  開灤煤礦董事部主席兼任總理的納森家裏，一堆英國人在這裏聚會。納森說起歐戰，就控訴野蠻的德國佬。因為就在四天前的戰爭當中，德國人突然使用了毒氣。

  片刻之間造成了英法聯軍幾萬的傷亡。

  進入1915年之後，德國和英法聯軍幾次交手，雙方已經是損失慘重。雙方今年的損失加起來已經是超過六十萬，加上1914年的戰爭，雙方付出了130多萬的傷亡。

  太殘酷。

  殘酷的無以複加。

  一戰打了快十個月時間，到了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明白，這是一場曆史上都罕見的大仗。沒有幾年時間很難結束戰爭。納森雖然在控訴。

  但其實小日子過的真不錯。

  因為隨著歐戰正酣，英法兩國需要更多的戰備物資。自從歐戰開始之後，所有的東西價格都在上升。煤炭也是一樣，煤炭的需求是越來越高。

  開灤煤礦是目前中國產量最高的煤礦，利潤高的離譜。

  這樣的情況之下納森豈會不滿意。因此歐戰打的越厲害，納森小日子就過的越好。甚至納森心中巴不得打的越厲害。

  而且隨著日本工業發展越來越快，對於煤炭的需求越來越多。開灤煤礦隻要開采出來之後，裝上之後立馬送去日本。利潤非常高。

  “是啊，這群野蠻的德國佬。”

  一群偽君子。

  一個個發著戰爭財，一個個又在控訴德國人。一個個腆著大肚子，喝著紅酒，日子過的真是悠閑。

  “噔噔噔——”

  “我們的小納森，你遲到了。”

  小納森，這是納森的侄子，也是目前開灤煤礦的董事。他進來之後看著納森道：“叔叔，中國政府突然任命了新的開灤煤礦督辦。”

  “督辦？我們開灤礦務總局有督辦這個職務嗎？”

  納森毫不在意。

  督辦？

  督辦是個什麽玩意。當年開灤公司和開平公司合並的時候，倒是說過開灤礦務局最高的職位是督辦。但是那個被任命的督辦袁克定，就是袁世凱的長子，可是一天都沒有來開灤礦務總局上過班。根本就不關心開灤煤礦。

  當然這位的薪水是一天都沒有落下過。

  月支3000兩銀子的幹薪、200兩銀子房貼，每月還有15噸煤。

  就是袁世凱死了之後，納森也認為自己非常厚道。該給的錢可是一分沒少給這位袁大公子。因此他都忘記開灤煤礦總局還有一個督辦。

  “叔叔，是真的換了。剛剛宣布命令的。”

  “那有什麽。你在中國也有一段時間，沒聽說過中國有句古話叫‘一朝天子一朝臣’。袁世凱活著的時候，當然是他兒子過來當督辦。現在袁世凱死了，新政府當然是派他們人過來當督辦。左右都是為了要錢而已。”

  納森怪責自己的侄子大驚小怪。

  換一個督辦又如何。

  難道還敢在自己麵前耀武揚威不成。

  “可是，叔叔。那個人來了之後，立馬帶人把我們的會計處給封了，說是要查賬。”

  “放肆。”

  納森大怒。

  什麽時候連中國人都敢查自己的賬。說起來開灤煤礦總局是開平公司和開灤公司合作成立的，裏麵不僅有英國人的股份，還有政府的股份，以及一些士紳的股份。甚至目前中國財政部長周學熙都有股份。

  但開灤煤礦總局就是納森控製的，從中撈了很多錢。如果真查賬，還真是禁不起查。

  雖然納森不在乎。

  但也不好聽。說自己做了假賬，名聲就壞了。

  “到底是那個混蛋，叫什麽名字，幹什麽的。”

  “王劭廉，就是天津大學，也就是原來北洋大學堂的校長。他帶著兩個人進駐開灤，這兩個人叔叔可能都熟悉。吳仰曾和鄺榮光。”

  “他們要幹什麽。”

  這三個人納森都熟悉。

  王劭廉不用說，北洋大學堂，現在改名為天津大學。是目前中國最好的大學之一。王劭廉是這所大學的校長。至於吳仰曾和鄺榮光，他也熟悉。

  這兩個人都是滿清政府首批的留美學童，兩個人學習的都是礦質，是中國非常出色的采礦工程師。兩個人回國之後，都曾經在開灤煤礦工作過。

  當年開灤煤礦的開采，他們兩個人是貢獻很大的。隻不過後來英國工程師大量進入開灤煤礦，他們都離開了開灤煤礦。

  “不行。我得去看看。他們怎麽能隨意的查賬。”

  納森心中很好奇。

  王劭廉是不是瘋了。什麽時候連王劭廉這樣的人，都敢於查開灤煤礦總局的賬。納森一怒之下，就急衝衝的穿好了衣服，然後走了出去。

  “您是納森先生？”

  “是我。你們是什麽人，我今天有急事，你們快點給我讓開。”

  納森剛剛離開英租界沒有多久，前麵就有幾個人擋住了他的路。納森抬頭一看，原來是天津警察局的警察。這讓納森勃然大怒，現在怎麽連阿貓阿狗都敢擋自己的路。

  “原來您真是開灤煤礦總局的納森先生，真是抱歉，抱歉。”

  “知道還不讓開。”

  納森旁邊的小納森立馬斥責幾個人。

  “這位是……”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納森看出有些不同尋常，所以忍著怒氣問道。

  “納森先生，不用緊張。我們是天津警察局的，有些案子想要請你協助。跟我們走一趟吧。”

  “胡鬧，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您不是納森先生嗎？”

  “你們……”

  一直跟納森說話的警察，突然表情一變，道：“帶走。”

  “你們敢？”

  納森的隨從走上前來。納森在中國天津這裏呼風喚雨，甚至可以說在直隸地區呼風喚雨。他們這些狗腿子走出去，地方官員都要賠笑。

  什麽時候連幾個小警察都敢如此。

  因此立馬就有七八個納森的隨從走上前去。

  “哼。誰敢反抗，格殺勿論。”

  後麵突然出來了十幾個警察聽到這句話，立馬就開了保險對著漢森的幾個隨從。那些人平常吹吹牛還行，當真的看到黑洞洞的槍口的時候，一個個都傻了。

  “帶走。”

  …………

  “你們想幹什麽。”

  “你們憑什麽接管這裏。”

  “該死。”

  “我要去投訴你們。”

  “我是英國公民。”

  開灤礦物總局，三十來個人坐在那裏指責坐在上麵的幾個人。財政部部長周學熙，工商總局局長孫寶琦，新上任的國家資產管理局局長梁煥奎。

  還有新任命的開灤礦務總局局長王劭廉，新任命的開灤礦務總局的兩位工程師吳仰曾和鄺榮光。

  等到大家發泄完了之後，梁煥奎道：“根據我國政府審定的結果，開平煤礦是前天津海關稅務司德璀琳勾結前開平礦務總局督辦張燕謀騙走的國家財產。因德璀琳已經死亡，所以我們政府已經羈押目前開灤煤礦總局總理，德璀琳的女婿納森。會重新審理十幾年前的案子。在納森受審期間，政府任命王劭廉為開灤煤礦總局的局長。願意繼續留在開灤煤礦總局工作的外國人，從此刻開始薪水和中國員工一樣。不願意留在這裏的，可以離開。”

  梁煥奎的話剛剛說完，在場的這些人都目瞪口呆。

  中國政府太牛氣了。

  納森也敢羈押。

  納森可是當年的天津海關稅務司德璀琳的四女婿。德璀琳此人在中國勢力龐大，不是一般的牛氣。德璀琳的大女婿，那就是曾經給李鴻章和袁世凱做過顧問的，也就是擁有井陘煤礦的德國人漢納根。

  德璀琳的二女婿是美國人，是美豐銀行的經曆叫臘克。德璀琳的三女婿就是奧匈帝國曾經的駐天津理事。四女婿就是目前擔任開灤煤礦總局總董兼任精力的納森。

  而德璀琳的五女婿是英國駐華武官。

  這就是德璀琳。

  德璀琳的五個女婿，在中國各個都是非常顯赫。因此德璀琳的勢力非常龐大，活著的時候，袁世凱見到他都要客客氣氣。此人有錢、有勢。

  中國政府收回井陘煤礦，趕走漢納根還可以理解。畢竟漢納根是瘋狂支持德國戰爭的。但是你們抓納森？連納森都敢抓。

  “你們有什麽證據。”

  “我們不同意。”

  “對，我們不同意。”

  看這些人一個個叫囂，梁煥奎冷笑道：“我今天來隻是宣布我國政府的決定，沒想過要聽從你們的意見。如果誰要是敢鬧事，我們隻能是以妨礙經營、擾亂治安的罪名，讓幾位去嚐嚐免費的飯菜。”

  一句話說的這些平常耀武揚威的英國人目瞪口呆。

  周學熙看著這些人心中大爽。

  該死的。

  當年德璀琳這個老混蛋，從中國手中騙走了開平煤礦。當時正逢八國聯軍的事情，德璀琳綁架了當時開平煤礦的總辦張燕謀，逼迫張燕謀把煤礦權利轉交給另外的一個公司。

  而那個公司就是德璀琳和胡佛（美國後來的總統）成立的空殼公司。就這樣簡簡單單，他們就把一個開平公司給吞了。而且還一分沒給。

  後來袁世凱也好、周學熙也好都非常不忿。

  所以成立了開灤公司。

  要打趴下這個開平公司。雙方大打價格戰，煤炭每噸的價格從8.5，變成了2.5。雙方就在考驗誰能挺得住，可惜爆發了辛亥革命。

  這個時候袁世凱無暇管理這個，就急匆匆的同意開平公司和開灤公司合並。但開灤公司的煤礦質量更好，占據當時煤礦產量的百分之七十。

  本來應該是占據更多的股份。合並之後，卻是喪失了所有的權利。

  袁世凱讓自己兒子擔任開灤煤礦總局的督辦，可是這小子哪裏有空管一個煤礦。他琢磨著怎麽接班袁世凱的位置。

  所以開灤煤礦總局完全成為了德璀琳和納森的天下，中方派遣的人成為了擺設。本來袁世凱想讓周學熙擔任開灤煤礦總局的協理，但周學熙認為開灤煤礦總局的成立是他一大恥辱。

  所以就沒有上任。

  開灤煤礦總局，一直是周學熙心中揮之不去的陰影。

  今天終於。

  周學熙心中非常激動。如果能夠收回開灤煤礦總局，周學熙真是覺得死而無憾。看著這群英國人，周學熙就冷笑。

  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