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生公，學生仇亮有禮了。”

  “仇亮仇蘊存，久仰大名。味恒的好兒子。”

  黃忠浩臉色並不好看。

  但他畢竟是城府很深，所以沒有表現出來。不過黃忠浩是真的很意外。本來還以為同盟會這些革命黨，都是一群不成熟的年輕人。

  黃忠浩見過很多革命黨。他們有激情、有抱負，但都太過衝動。

  沒想到同盟會還有仇亮這樣心黑的。

  仇亮的父親，黃忠浩還是知道的。

  仇亮的父親叫仇道南，是滿清的一個秀才。後來是湖南最早的一批留日學生，在日本宏文學院速成師範班學習，回國後曾任教於長沙明德中學，並創辦了湘陰師範。

  在湖南學界名氣不小。目前湖南學界不少有名氣的人，都是仇亮父親的學生。

  雖然黃忠浩離開湖南多年，但也知道仇亮的父親。

  “澤生公，學生現在有件事情真是難辦。”

  “不知何事？”

  “陳斌生和那些會黨頭頭，都一致要推舉澤生公作為我們湖南都督。現在我們同盟會很多人都在懷疑，懷疑是澤生公背後支持他們的。”

  黃忠浩臉色大變。

  黃忠浩雖然不是那些戰場猛將，但也在軍中摸爬滾打多年，心理素質還是相當好的。而且號稱是“湖南袁世凱”，自身的實力也是湖南很多人比不了的。

  如果是平常的時候，誰敢這樣對待黃忠浩。

  就是湖南巡撫，也不敢這樣和黃忠浩說話。那些實力強大的湖南士紳，麵對黃忠浩都是客客氣氣。誰敢像仇亮這樣，笑眯眯的威脅。

  可是現在不是平常。

  現在是大變革的時候。更讓黃忠浩膽戰心驚的是，眼前這個笑眯眯的年輕人。仇亮此人在湖南名氣不小，大家對他最大的印象是，此人聰明、能力強。

  可是現在湖南誰不知道眼前這個仇亮是殺人不眨眼的人。

  幾下之間，在湖南有頭有臉的會黨頭頭都被砍了頭。收編會黨部隊的時候，不少敢於反抗的也是當場擊斃。短短一天當中，不敢說是血流成河，但死於仇亮命令之下的人超過百人，近兩百人。雷霆手段，讓湖南很多勢力都膽戰心驚。

  殺的真是人頭滾滾。

  湖南有頭有臉的會黨老大，有一大半都被仇亮砍了腦袋。上萬的會黨人馬，被同盟會收編。不聽話的槍斃，然後直接打散。

  不願意加入軍隊的，很多都被石友金給領走，加入他的輪船公司和運輸公司。願意加入軍隊的，都被整編到十六師。

  如果僅僅這樣，黃忠浩並不擔心。畢竟任何一個政府，其實對於會黨都是如此。利用完了，沒用的時候殺幾個人。

  可是仇亮在擺平聚集在長沙的會黨之後，立馬把屠刀指向了湖南士紳那裏。有不少湖南士紳不甘心，所以暗地裏和陳斌生、湖南會黨聯係，被仇亮一個一個都挖了出來。

  然後給他們按一個滿清奸細的罪名，拉到菜市口就是哢嚓一下。砍了不是一個兩個。

  這讓黃忠浩不能不擔心。

  自己名氣大、實力強，說不定正是同盟會的眼中釘肉中刺。平常找不到借口，現在有了這麽好的借口，直接槍斃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到時候死都死了，真是冤死了。

  每到這種大變革的時候，死的窩囊的大人物，又不是一個兩個。黃忠浩豈能不擔心。

  不過黃忠浩畢竟是身經百戰，讓自己冷靜下來之後，冷笑道：“如果我說我不知道，你們相不相信。”

  “當然。”

  仇亮進入之後，一直都是低姿態。

  這一次也是如此。

  “澤生公，您是我湖南學界、軍界前輩，您的話我們當然相信。可是我相信，外麵很多人可不相信。這就有些難辦。”

  黃忠浩老奸巨猾。

  明白仇亮這是要和自己談判。

  “老夫老胳膊老腿的，本來想要安享晚年。不過如果革命需要，我願意跑跑腿。”

  “學生代同盟會感謝澤生公的大義。”

  仇亮站起來給黃忠浩一個大禮。然後坐下來，嚴肅道：“澤生公，我們同盟會西南支部準備把關係國家民生的礦場、鐵路、銀行這些東西都收歸國有。其實也包括教育。這些東西我們準備統一標準，統籌安排。也隻有國家的力量才能夠進行規劃，有序的進行發展。”

  “你們希望老夫出麵呼籲。”

  “是。”

  關於鐵路國有、礦場國有、銀行國有，這些張學文和仇亮談過很多次。現在的滿清混亂不堪，各種私人礦場，還有私人鐵路，私人銀行，多的數不勝數。

  他們最大的問題就是混亂。

  如鐵路，因為每個省有每個省的標準。有些省份想要把鐵路連起來，最後發現大家的標準竟然不一樣，根本就連不起來。

  還有一些私人銀行，騙人的太多。甚至有些地方因為沒能夠控製銀行，所以讓銀行耍弄你玩。

  黃忠浩沒有立即回答。

  他明白仇亮的意思。目前能夠開礦場的，能夠參股鐵路的，能夠開私人銀行的，都是湖南士紳階級。同盟會不希望得罪這些士紳，就希望自己出麵呼籲。

  “澤生公，我們同盟會西南支部的負責人張學文有過話。隻要我們同盟會成功，到時候我們就成立能源部。這個部門管轄全國的鐵礦、煤礦這些所有的能源。我們希望到時候澤生公能夠擔任這個部門的負責人。”

  這是開條件。

  …………

  “祖安，這事情你必須要管。”

  “是啊。那個仇亮瘋了，完全瘋了。隻要是那幾天和會黨有過接觸，他都按上一個裏通滿清的帽子。簡直是瘋子，真的是一個瘋子。”

  “不能再這樣。”

  “是啊。”

  湖南在長沙的這些士紳都在跟譚延闓申訴。

  仇亮瘋了。

  在他們看來仇亮真是瘋了。不僅僅是處決了那麽多的會黨頭頭，還強硬的收編了會黨的部隊。那本身就有巨大的隱患。

  但仇亮不去弄部隊，反而是把矛頭轉向湖南士紳。

  裏通滿清。

  現在革命浪潮席卷整個西南，從湖南開始，雲南、貴州、四川都接連宣布獨立。這幾天傳來了越來越多的好消息。

  湖北那邊已經光複武昌，而後傳來了陝西獨立的消息。陝西革命黨人獨立之後，直接切斷了清政府與西北地區的聯係。陝西起義僅僅一天之後，江西九江新軍起義，解除了長江下遊清軍對武漢的威脅。

  之後傳來的消息是，山西那邊也開始起義。

  這些湖南士紳都已經知道，革命的形勢非常好。之前如果他們有些不積極，那是因為他們擔心革命很快就會失敗。但是現在的情況來看，革命黨應該要勝利。

  既然是要勝利，這些士紳當然也要搶占勝利果實。

  可是張學文當初關押幾個重要人物六天之久，這段時間湖南重要的位置都被同盟會占據，沒有多少位置留給他們。因此一些不甘心的人，當然是和會黨聯絡。

  希望用會黨逼迫同盟會，然後他們出來收拾爛攤子。

  可是他們誰也沒有想到，同盟會出來了仇亮這樣的狠角色。拿著名單，抓捕那些當初和會黨接觸的士紳。給他們按上一個滿清奸細的帽子，然後有不少都被槍斃，抄家。

  這些士紳是有錢的。

  仇亮抄家之後，錢直接就進入國庫。這讓很多湖南士紳擔心，同盟會是不是因為沒錢，所以幹土匪的勾當。要把這些士紳都給滅了，然後用他們的錢當軍費。

  這可是真的嚇到了湖南士紳。他們平常在湖南都是耀武揚威的，什麽時候見識過仇亮這樣不按照套路出牌的瘋子。

  因此他們立馬就找到了譚延闓。他們這些人小門小戶的，惹不起仇亮這個瘋子。但是譚延闓不一樣。譚延闓和龍家的龍紱瑞關係莫逆，龍家和譚家還是親戚。

  張學文是龍家的女婿，因此大家都盼望譚延闓能夠說服張學文，把仇亮這個瘋子關起來。

  當然也有很多人想找黃忠浩，可是現在黃忠浩都有嫌疑，他們更是不敢去湊熱鬧。隻能是找譚延闓。

  譚延闓緩緩地點了點頭。

  譚延闓對於這些其實並不放在心上。因為譚延闓是聰明人，從他剛剛解除禁製，看到湖南形勢之後，他就明白同盟會的想法，明白張學文的想法。

  仇亮是瘋子？

  譚延闓才不相信。譚延闓也認識仇亮，這是一個頂級聰明、才華橫溢的人。隻要和仇亮接觸過的人，沒有人會認為他是瘋子。甚至在譚延闓看來，仇亮現在做的一切都是張學文示意的。就是想要趁亂剪除湖南其他的勢力，就留下同盟會一家。

  譚延闓現在想的並不是如何帶領這幫湖南士紳去和同盟會對抗。

  而是如何和同盟會合作。

  現在同盟會在湖南勢力已成。禹之謨成為湖南省長之後，這些日子一直在恢複湖南正常環境。做的相當不錯，有條不紊的進行各項布置，讓湖南的經濟很快恢複正常。而且同盟會開始收編一些能力出眾的官員，包括目前的湘北指揮使王正雅，就是一員能吏，卻成為了同盟會一方大員。

  這樣一來，留給這些立憲派官員的位置是越來越少。更重要的是，同盟會是真的在把谘議局當成是擺設的。谘議局完全成為了喝茶聊天的地方。

  而劉道一更是在湖南各個縣都成立同盟會縣黨部，有些基礎好的地方甚至連鄉黨部都有。然後那些學生都積極參軍，或者是加入巡警，讓湖南秩序相當穩。

  這樣的情況，譚延闓知道，這些士紳不是同盟會的對手。同盟會領導湖南已經是大勢所趨。

  因此譚延闓現在想的是，如何和同盟會合作，或者幹脆自己加入同盟會。至於眼前這些過來求自己的人，都是譚延闓加入同盟會的籌碼。

  所以譚延闓微微一笑，道：“好。幾位可以放心，我立馬和同盟會那邊談談。”

  “由譚公出馬，我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