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子絕非池中物。”

  送走了張學文之後，屋子裏隻剩下了龍璋和龍紱瑞。龍璋看著大門的方向，悠悠的道。

  “是，大哥。你看克強他們以前成立華興會，想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籌錢、然後聯絡會黨、準備起義。但是看看同盟會湖南分會已經成立了快兩個月時間，但是到現在他們的動作都是靜悄悄的。也不像以前的華興會那樣到處大肆拉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龍紱瑞隻比張學文大了十歲。

  今年也隻是剛剛過了三十而已。比起龍璋的老練，龍紱瑞多了一些銳氣，但少了一些曆練。

  “他們有動作，隻不過沒有以前那樣大張旗鼓而已。”

  龍璋指著放在桌子上的邀請函。“女子學校，一個女子學校拉攏了多少湖南士紳。而且順便也試試長沙的水有多深？還有他本人還當上了巡警學堂的會辦，不就是說以後他要在湖南巡警係統一手遮天了。”

  “我相信他們現在也一定不會放過新軍的。這樣一來，等到同盟會成氣候的時候，湖南有什麽力量能夠阻擋得了他。好手段。”

  龍紱瑞點點頭。

  “不經意間就開始布局，不聲不響，隨意之間卻在下棋。”

  “今天到了我們家，他其實也沒有完全說出自己的想法。說了一半，留了一半。我要拭目以待。六年，六年之後我要看看，看看他是不是在講大話。說不定我湖南的未來，就要靠他們這些年輕人。”

  想起張學文，龍璋就覺得這個年輕人可怕。

  沒有什麽豪言壯語，卻喜歡謀定而後動。遠比以前見過的熱血的革命黨更加讓人信任。龍璋相信，張學文在這兩個月的時間當中，肯定有很多動作，隻不過外人沒能夠知道而已。

  “萸溪，小研今年有十三了。”

  “大哥，你的意思是？可是子清都已經是二十二歲了。他們家估計等不到那麽長時間的。”

  “這些幹革命的，不會在乎一兩年的。”

  …………

  龍璋和龍紱瑞在議論張學文，張學文也在考慮龍璋和龍紱瑞兩個人。這兩人算是有錢有名望，說起來應該沒有什麽革命的動力。

  畢竟龍家在滿清也是屬於利益階層。在滿清這個平台上，龍家才有如今如此的赫赫聲勢。

  但是龍家一直都是致力於湖南的教育，也願意支持革命。

  在湖南士紳當中，龍家絕對是一個另類。

  “邃園。”

  在張學文回去的路上，看到了林祖涵。今年剛剛二十歲的林祖涵能力很強，現在已經在好幾個學堂教書。林祖涵的教學能力，甚至讓胡元倓都非常欣賞。

  林祖涵回到湖南之後，原來是在長沙振楚學堂教學。

  但是胡元倓對於林祖涵相當欣賞，所以聘請到明德學堂教書。林祖涵也成為了明德學堂年紀最小的教員。明德學堂甚至不少學生的年齡都比林祖涵大。

  不過林祖涵卻教的相當有水平。

  短短兩個月的時間，林祖涵就在明德學堂成為人人都知道的年輕教師。這次成立周南女子學堂之後，唐群英也是聘請林祖涵為周南女子學堂教書。

  “邃園，你怎麽在這裏？”

  “子清兄。我剛剛給幾個同學補習補習功課，正要回家。”

  兩個人都明白，林祖涵所謂的補習功課是什麽意思。林祖涵是同盟會湖南分會的教育部學生幹事，也就是學生代表。他因為年輕，加上他口才好、有才華，所以動員學生非常適合。

  同盟會這樣的組織，現在必須要接納很多十八九歲的年輕學生。等到幾年之後，他們都會是同盟會的主力幹將。

  “這位是……”

  林祖涵的旁邊還有一個人。此人筆直的身軀，在張學文和林祖涵說話的時候，一直在旁邊站著。

  眼睛就像是鷹一樣。

  看著他筆挺的樣子，張學文就知道這是一名軍人。張學文在日本的時候，和很多學習軍事的人打過交道。包括仇亮、程潛、李根源這些人。

  他這個樣子，直接就是表示我就是軍人。

  “子清兄，忘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堂兄，林祖坤字修梅。是目前新軍炮兵營長。”

  “修梅兄，你好。”

  “子清兄，你好。”

  握林修梅的手，能夠清晰的感受到他手上的力量。這的確是一個軍人。

  “離我家很近了，正好我們上去聊一聊。”

  新軍炮兵營長，這已經是新軍中的中層軍官了。新軍是鎮、協、標、營、隊、排、棚分的。清朝原來的計劃是全國三十六鎮，湖南按理說是有一個鎮的。

  可惜這個隻是計劃。滿清的財政不允許真的編練三十六鎮，湖南更是沒有那麽多錢。因此到現在為止，湖南隻有一個混成協。所以營管帶，已經是一個不低的官位。

  既然是林祖涵的堂哥，那麽也就是說有爭取的機會。

  …………

  “修梅兄，你既然是新軍軍官，對於軍隊的建設一定有獨特的見解。我在日本其實也想學軍事的，可惜沒有機會，所以隻能是學習巡警。想聽聽你們這些軍人的看法。”

  “我最想問的是，新軍的戰鬥力如何？你覺得他們未來能夠保護我國不再受外國的欺淩嗎？”

  張學文給林祖涵和林祖坤泡了茶之後，就直接問了林祖坤。

  “新軍的戰鬥力，比起以前的舊軍肯定是要強大。畢竟是武器裝備齊全。”說起新軍，林修梅很平常。說的就像是一個陌生人評價新軍一樣。根本就看不出林祖坤本人也是新軍將領。“隻是新軍太過機械。”

  “機械，怎麽講？”

  “武器裝備的改變引起了戰法的不同。我看了克勞塞維茨的《戰爭論》，寫的的確是很好。現在很多新軍軍官都讀這本書，他們認為熱兵器時代的戰爭，已經是和以前完全不同。這些我也讚同。”

  “但是現在他們太過迷信槍炮的威力，練兵、打仗都是一板一眼，在他們的眼中兵法都是沒用的。隻要槍炮足夠精銳、子彈炮彈足夠就行了。”

  張學文聽著林祖坤的話，心中很是欣喜。

  這是一名肯思考的將領。那些隻知道啃書本的書呆子，是打不好仗的。

  “我覺得就是這樣。看看當年英法聯軍才幾個人，卻能夠打到了北京。我們那麽多的軍隊有什麽用？麵對洋人的槍炮，兵法是個什麽東西。隻要槍炮夠好，我覺得沒有任何問題。英法聯軍進入中國的時候，也沒看出他們有什麽兵法。而是直接碾壓而來，這是武器的優勢。”

  張學文聳聳肩，無所謂的道。

  林祖坤剛要說什麽，但是又止住了。“可能是吧。”

  但是臉上的失望之情是溢於言表的。

  林祖坤是知道張學文的身份。林祖坤小時候是隨叔父讀書的，也就是林祖涵的父親。兩人年紀相差六歲，因此小時候都是林祖坤幫助林祖涵學習的。

  兩位堂兄弟之間的關係非常好。

  林祖坤是一個傾向革命的人。所以林祖涵就想把林祖坤介紹給張學文。

  林祖坤當時很興奮。

  因為堂弟要給自己介紹的是同盟會湖南的負責人。雖然年輕，但是卻沒有輕視。但是聽到張學文的話，隻能是深深地失望。

  “不是可能，就是如此。熱兵器時代改變了戰爭模式，古老的所謂兵法在槍炮麵前完全不堪一擊。”

  張學文繼續刺激林祖坤。

  林祖坤對於張學文這個同盟會湖南負責人深深失望，但是卻不願意認輸。“洋人的確是用槍炮打開了我們的國門，也讓我們認識到了熱兵器的戰爭。但是這不代表熱兵器戰爭就是槍炮擺在前麵，看誰的槍炮更好、彈藥更足，就能夠勝利的。”

  “日本教官隻會教我們排列，如何正麵防守、突擊。其實他們的腦袋都太機械。他們應該回爐去好好學學《孫子兵法》。他會告訴我們，就算是到了現在，槍炮時代的戰爭也不是隻有擺好隊列，雙方比拚槍炮的精銳和彈藥的數量。戰爭有戰爭的規律，就算是熱兵器時代的戰爭，也是要遵循屬於自己的戰爭規律。這個戰爭規律就是兵法。”

  林祖坤一激動，就忘記了剛剛的失望。

  在那裏講著應該怎麽打，怎麽打。

  一直說了近十分鍾之後，林祖坤才止住了聲。突然之間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這就是對牛彈琴。

  自己在新軍新的訓練方法讓教官不滿意、讓上司不滿意，他們都認為他胡來。因此林祖坤本來是準備離開新軍，去國外軍事學校學習的。在離開之前也想見見革命黨。

  可惜同盟會湖南的負責人也不識貨。

  林祖坤搖了搖頭，坐了下來。

  “修梅兄，如果這麽說的話你對於軍隊建設也有不同的意見了。”

  “當然。軍隊不能成為私人軍隊，那樣隻能是滋生軍閥。”

  張學文聽到這裏直接站了起來，也沒有說什麽。

  而是不停地走來走去。走了好幾圈，突然之間對著林祖涵道：“邃園，你現在趕緊去通知蘊存還有梓厚，讓他們到我這裏來。”

  然後才看著林祖坤。

  “你留下，我們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