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驀然沉下臉，“你這話什麽意思？”

  謝奕微微垂首，謙卑地溫聲道，“兒臣曾對天地立誓，要用盡餘生來守護一位女子。若父皇願意的話，可以為兒臣賜婚。”

  明德帝抱著一絲希望試探道，“哦？不知你看上哪家的千金？”

  謝奕雲淡風輕回道，“戶部尚書楚修遠家的楚曦姑娘，若父皇肯賜婚的話，兒臣感恩戴德。”

  “你……謝奕，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明德帝頓時怒目圓睜，氣得抬起手來指著他。

  “兒臣是男兒，當頂天立地一言九鼎。既許下諾言，自會用一生一世來遵守。”謝奕挺直脊背站在他麵前，每一個字都坦蕩磊落。

  好一個鐵骨錚錚的血性男兒，明德帝簡直想高看他一眼。

  可一想到他的堅持是為了楚曦，又眼前一黑差點氣暈過去，“你知不知道她是你妹妹？”

  “可她也是兒臣許諾要守護一生之人。”謝奕斬釘截鐵的說。

  “你個逆子是要氣死朕嗎？”明德帝氣得順手抄起麵前的奏折劈頭蓋臉砸過去，“你是不是以為朕拿你沒辦法？朕這就下旨給你賜婚，把西南王府的琅嬛郡主嫁給你，你是娶還是不娶？”

  “不娶。”謝奕任由奏折摔在自己臉上，語氣堅定毫無商量的餘地。

  “你……你知不知道琅嬛郡主是什麽身份？知不道知道娶了她意味著什麽？”

  “兒臣自然是知道的，但兒臣不娶。”

  明德帝冷冷道，“朕賜婚，你說不娶就不娶嗎？你知不知道這是忤逆君？父不忠不孝。”

  謝奕勾起唇，慢條斯理輕聲道，“父皇賜婚兒臣自然不能抗旨，但琅嬛郡主能不能活到出嫁那日兒臣可不敢保證。世子已離京，隻怕用不了多久便是名正言順的西南王。若他唯一的親妹子有什麽三長兩短，隻怕結親不成反結仇。”

  明德帝額角突突跳了幾下，鐵青著臉勃然大怒，“謝奕，你在威脅朕。”

  謝奕恭順的退後幾步，“兒臣絕無此心，但終身大事，兒臣自己尚能做主。”

  明德帝嘴角抽搐了幾下，強壓下怒氣，“就算不娶，你身邊也需要幾個知冷知熱的女子伺候。讓皇後挑幾個好的，給你送去。”

  謝奕淡淡道，“父皇母後的好意兒臣自然不敢違逆，但辰王府向來不太平，幾位姑娘能活過幾日兒臣可就不敢保證了。”

  “謝奕，你……你……你竟敢這麽跟朕說話？”明德帝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氣噌噌噌又冒出來，把桌子拍的震天響。

  “兒臣無愧天地，自然是敢的。”謝奕連眼皮都不抬一下。

  “你……你……哎……你到底想怎麽樣？”油鹽不進的態度讓明德帝無可奈何，可又隱隱欣賞這份從容淡定的風度和鐵骨錚錚的氣魄。

  “兒臣不想怎麽樣，隻想守著自己的承諾。”

  “所以呢？你就打算不忠不孝？”

  “兒臣為民請命，便是盡忠。為國效力，也算盡孝。況且您子嗣頗豐，兒臣不必肩負傳宗接代的重任。”

  “……”說的好有道理，他竟然無言以對。

  明德帝沉默了好一會兒，緩緩抬起眼看過去，“老六，自古以來，為君者的私事向來也是國事。要廣納後宮開枝散葉，才能江山萬年代代傳承。”

  謝奕一愣，隨即淡淡道，“若將江山社稷係於後宮女子之身，亡國倒也不冤。”

  明德帝再次嘴角抽搐，“你到底明不明白朕的苦心？”

  “兒臣明白。”

  “那你還……”

  “父皇明鑒，兒臣自知體弱才疏，從不敢有此妄想。況且若真將國家興亡係於後宮婦人，那便是君王無道，臣子無能。”

  “……”明德帝深深吸幾口氣平複自己的憤怒，“你不娶琅嬛郡主也無所謂，魯國公府的，趙丞相家的，張尚書家的……滿朝重臣家的千金，你看上哪個娶哪個，必須娶一個回來做正妃。”

  謝奕堅定地道，“兒臣看上戶部尚書楚修遠家的千金楚曦。”

  為什麽就是說不通呢？

  明德帝心態崩潰了，忍無可忍怒吼，“你到底有沒有聽明白朕的意思？要做儲君，你必須有儲妃。想做君王，必須有皇後，這是千古不變的定理。”

  站在旁邊的李公公嚇得虎軀一震，其他宮人同樣忍不住偷偷看一眼。

  陛下這話的意思……

  難道已經定了辰王殿下做儲君人選？

  當事人謝奕還是淡淡的，“兒臣不想做儲君，也不想做君王。就算必須要做，也不屑於將國家興亡係於女子身上。”

  “你……好好好，謝奕，你硬氣……”明德帝氣得心肌梗塞，伸手指著外麵，“滾出去，朕不想再看到你。”

  “是。”

  “等等，到外麵跪著。好好想想你的所作所為對不對起得起謝家的列祖列宗，什麽時候想明白什麽時候起來。”

  “兒臣遵旨。”

  這兩日雪依舊很大，勤政殿外堆起厚厚的積雪，謝奕麵不改色直接在雪地裏跪下。

  他身形消瘦衣衫單薄，在寒風裏像一枝搖搖欲墜的梅花，格外惹眼。

  楚曦接到消息匆匆趕到時，他身上已經積起一層霜雪，鬢發被染成白色。

  她快步走過去將自己的鬥篷披在他身上，不由分說拉著他起來，“究竟是什麽了不得的事要把你罰跪在這裏？你身子本來就弱，父皇是想要你的性命嗎？”

  謝奕凍得嘴唇發紫，跪在地上搖搖頭說，“這件事你不要管，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看著你凍死嗎？就算一人做事一人當，也不是你這麽當的。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要這樣對你？”楚曦隱約聽說他和明德帝在勤政殿裏吵了一架，但具體發生了什麽他也不知道。

  “沒什麽事兒，一時半會死不了人。”謝奕虛弱一笑並不打算起來。既然話都已經說到那個份上，他就絕對不會妥協。

  “你不說是吧？那我隻能親自進去問父皇。”楚曦拿他沒辦法也不糾結，直接轉身走進勤政殿。

  正仰躺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的明德帝坐起身看她一眼，“怎麽？求情來啦？”

  楚曦見他不冷不熱越發壓抑不住自己的怒氣，“他到底犯了什麽錯您要這樣懲罰他？外麵下那麽大的雪會凍死人的。您知不知道他的哮症究竟是怎麽來的？就是因為年幼時被太後罰跪在梅園。太後這樣對他，您也要這樣對他？你們對他到底有沒有一絲骨肉之情？”

  明德帝冷冷看她一眼，“那他到底有沒有一絲忠孝之心？宣平，你敢這樣對朕說話？看來朕實在是太縱容了，才讓你越來越無法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