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歸罵，明德帝心裏還是想保謝淮的，更不好朝令夕改。幹脆假裝沒看見，把折子留中不發。

  誰知道那呂書生多次跑到京兆尹府都吃閉門羹心中不忿，竟然跑到京兆尹府大門外想一頭撞死。

  雖然最後沒有成功，可這呂書生是個頗有名望的才子。一幹好友同情他的遭遇，糾結了三百多名書生向朝廷上書請求嚴查呂姑娘的案子。

  明德帝：“……”

  本朝一向很重視讀書人，三百多名書生的動靜不可謂不大。再加上謝淮這事確實是幹得喪心病狂的，那些又臭又硬老古板們首先不幹了。

  先是都察院的禦史們紛紛表示就算是皇親國戚犯法也要按律審判，這麽不明不白的算怎麽回事？然後國子監的老臣們擔心再這麽鬧這些書生會遭殃，也跟著要求按律審查這件案子。

  掌管宗人府的福王覺得長此以往十分影響皇家聲譽，如今已經鬧得人盡皆知的，還是應該給個合理的交代才是。宗室中有剛正不阿者，也跟著表示不能因為謝淮一人敗壞謝家門風。天下人都看著呢，就這麽護著他也不是個事。

  賈大學士那幫子原本是最古板的，不過這事不同以往啊，又想博個美名，恨不得以死明智逼著明德帝秉公處理。

  楚曦對形勢發展很滿意，但覺得還需要再加把火，暗戳戳去找陶南山。

  剛端起他泡的茶，便幸災樂禍說，“陶先生，聽說因為之前祥瑞那事，禮部已經奏請讓孫太師配享太廟並且陛下已經同意？”

  陶南山嘴角微微抽搐，“何止啊，市麵上早就開始賣孫太師神像，說是能保家宅和睦夫妻和順。無論是大戶人家還是小戶人家，那些夫人小姐都偷著往自己家裏請。”

  “啊？”

  “大家都說挺靈驗的。”

  “……”

  “實際上靈驗個屁，都是姓孫的不要臉，一旦知道誰供奉了自己的神像就背地裏去勸家裏的男人要善待妻女。就他那張老臉，誰都要給三分薄麵。”

  “……”楚曦震驚了，孫太師這操作有點騷啊。

  “哼，就他姓孫的能耐？就他是人間聖賢？好像我陶某人不如他似的。我就不信了，這回贏不了他。”

  “？？？”

  楚曦正思索著這是什麽意思，就見一名弟子拿著一本折子風風火火跑進來，“老師，這份奏折上又有三百書生簽名，可以遞到翰林院了。”

  陶南山滿意的點點頭，斜睨她一眼，“看什麽看？好像老夫的弟子比姓孫的少似的。謝淮的案子一定要翻，老夫一定要給那些無辜的女子一個交代。不就是維護婦女權益嗎？多大點事？”

  “……”

  實際上呂書生的事情剛出事，楚曦懷疑過是謝奕指使的。後來才知道，他確實是個真實的受害者家屬。而且是個極其灑脫狂放的人，他做的那些事沒有任何人指使，純粹是真的要豁出去給自己妹妹討個公道。這個時候摻和進來，隻能說很會審時度勢。

  所以在書生們大規模抗議的時候她有些奇怪，憑呂書生一介平民，力量似乎過於大了些。

  現在真相大白，敢情是陶先生在背後搞暗箱操作啊。他是都察院出身又是著名教育家，謝淮的事鬧成這樣，他想做點什麽肯定有不少人願意支持……

  又過了幾天，陶南山一看事態發展得差不多，終於親自出麵。憑借他熟知律法的優勢，列舉出曆代數十樁類似案例，一針見血的指出其中利害。

  孫太師一派鐵了心的要把他人間聖賢婦女之友的名頭坐實，實際上也在暗戳戳的操作著，眼看南山先生都親自出麵了他也不能落於人後。

  充分發揮自己讀書多的優勢，當著滿朝文武的麵把謝淮貶為不忠不孝的人渣，上愧對列祖列宗，下愧對黎民百姓，中間還對不起皇恩浩蕩的陛下。他雖然是謝家血脈，但他辱沒了這個姓氏，給謝家曆代帝王抹黑。赦他一次已是陛下仁德，上可對列祖列宗，下可對宗室血親。如今又有別的事，若再赦一次，如何能跟天下人交代……

  孫太師的話說得相當有水平。

  把之前的案子和呂姑娘的事分開，那麽就不存在陛下朝令夕改，而是謝淮不知悔改。而且陛下已經赦過一次對祖宗和皇叔有個交代，這一次便要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

  總之，陛下陛下不愧對祖宗也不愧對百姓，一切都是謝淮自己作死。

  明德帝聽完這些話心裏稍微舒服點，但下朝後回到勤政殿聽了飛羽衛統領秦重的密報又不舒服了。

  “賢王……朕就說，若沒人推波助瀾，事情何以發展到這個地步，隻是朕無論如何想不到，竟然是老大在背後給朕找事。秦重，還查出些什麽來？”

  “回陛下，如今唯一能確定的，便是那些流言蜚語與賢王府有關聯。”秦重恭敬的回答。

  “可查出他為何要這麽做？”

  “回陛下，似乎是因為……前些年賑災的事，賢王對禮郡王懷恨在心……”

  明德帝想起是有這麽一樁事，那時候原本是命賢王去賑災的，後來被禮郡王抓住錯處參了一本，他手下的官員折損不少，他本人還被罰俸一年。而這差事，自然也就落到禮郡王頭上。

  這個沒出息的東西，這點小事也值得記恨這麽多年？

  不過明德帝最關心的不是這些，沉默片刻聲音低了幾分，“秦重，這件事戶部尚書府有沒有參與？戶部尚書與賢王有沒有什麽牽扯？”

  秦重如實回道，“回陛下，就目前來看，戶部尚書與賢王並無任何牽扯，也並未參與此事。而且……戶部尚書家似乎被賢王報複，落了幾分不好的名聲。”

  明德帝一向信任他也信任飛羽衛的能力，可始終有些想不通。

  從前幾件案子來看，楚曦膽大包天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當初氣勢洶洶的要上告，為何得到不甚滿意的結果後竟然偃旗息鼓？

  於是某天與楚修遠商議完正事後，忍不住淡淡問了句，“楚修遠，你可有覺得朕虧待了你家女兒？”

  “陛下日理萬機還為臣家裏這點小事操心，如此天恩，臣萬死難報。”楚修遠忙跪下，在心裏暗自咂舌，自家女兒對陛下的心思真是琢磨得透透的，他果然起了疑心。

  明德帝哼了一聲，“朕要聽實話，不想聽這些敷衍之詞。”

  楚修遠沉默了片刻，硬著頭皮回道，“陛下恕罪，臣確實有過幾分不快，但小女楚曦說……您……還是親自聽她說吧，臣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