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兒在呢。”謝奕笑著抬起頭。

  “你翅膀硬了是吧？”徐太後冷笑，“聽說你最近辦了不少大事？不但動了老大和老三安排在六部的人，還把楚修遠扶上戶部尚書之位？”

  “皇祖母慎言，孫兒不過查了一樁貪汙案。至於其他的，自然是父皇聖明群臣得力。”

  謝奕言笑晏晏，何其的無辜，何其的溫柔。

  若不是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徐太後都差點信了。

  她盯著他看了好一會，終於緩緩開口，“哀家再問你一次，你想要那個位置嗎？”

  “皇祖母您以為呢？”謝奕依舊笑得溫和，卻看不出任何情緒。

  徐太後頓時被堵得無話可說，沉默片刻後笑起來，“你果然翅膀硬了。”

  這個問題她以前也是問過的，當時他說，但憑皇祖母做主。她以為他是默認的，現在想想，他真的隻是讓她自己做主而已。

  這幾年，她也看出謝奕不再像以前那般好拿捏。但她覺得他們倆最起碼是一條心的，自然，和齊國公府也是一條心。可現在想想，他一直都有自己的主意。答應是一回事，怎麽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謝奕笑得極其斯文溫順，眼睛裏卻露出前所未有的鋒芒，“皇祖母養育之恩，孫兒銘記在心。”

  徐太後深深吸口氣，“為了一個楚曦，你就敢跟哀家撕破臉皮？”

  謝奕莞爾，“人生在世，總有自己想要的。”

  徐太後嗤之以鼻，“哼，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成不了大事。”

  謝奕道，“孫兒也沒想成大事。”

  徐太後氣得臉都扭曲了，“無論你想如何，我老太婆和齊國公府總還點價值吧，現在撕破臉皮對你有什麽好處？”

  “不幫著我，太後和齊國公府還能幫誰？”謝奕眼睛裏溢滿笑意，緩緩捏碎手裏的瓷片，“縱使我不是一個好的傀儡，身上終歸流著徐家的血，齊國公也終歸是我嫡親的舅舅。宮裏皇子雖多，與太後您和宜城長公主血脈相連的，唯我一人而已。”

  “你……”徐太後震驚的退後兩步。

  謝奕慢慢逼近，湊到她耳邊輕聲笑道，“無論我想做什麽，看著母妃的麵子終究會保齊國公府安穩。不過，從今以後，我想做什麽，就不勞皇祖母您操心了。”

  徐太後再次震驚了，看他的目光就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謝奕神情不變，廣袖一揮，彎下腰恭恭敬敬行個大禮：“多謝皇祖母多年栽培，從今以後，您就好好頤養天年吧。孫兒的前程，不敢勞皇祖母掛懷。”

  徐太後嘴角一抽，忍不住脫口而出，“後宮終究掌控在哀家手裏，你就不怕你母妃有個三長兩短嗎？”

  謝奕溫柔笑道，“皇祖母果真是年紀大了，竟忘記如今執掌鳳印的是周皇後，我想母後她並不希望看到您越俎代庖。”

  語畢，直接拂袖而去，被捏得粉粹的瓷片落了一地。

  瘦弱的脊背挺得筆直，每一步都走的擲地有聲。

  徐太後愣愣看著他的背影久久無語，如果說上次的抗命隻是一時衝動，那麽這次就真的是撕破臉皮了。

  被她捏在手心多年那隻溫順的兔子，最終還是蛻變為露著毒牙的狼。或者說毒蛇更貼切，看似柔弱無骨，卻總躲在暗處盯著所有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咬上一口。

  嗬，他真有本事啊，連周皇後都能勾結上，怪不得敢這樣跟撕破臉皮……

  不知道過了多久，跟隨她幾十年的女官走進來將她扶起，歎口氣勸道，“太後，戶部尚書是重臣，他家的女兒也配得起咱們殿下。殿下既然喜歡，您又何必阻攔呢？恕奴婢說句不該說的話，命理之言終究不能全信。”

  徐太後冷笑，“為了那個楚曦，他第一次明目張膽陽奉陰違，甚至還敢與哀家撕破臉皮。若哀家當真成全他，他越發不把哀家放在眼裏了。哀家真是後悔，這麽多年心血養出這麽個白眼狼。”

  女官默然片刻，“可如今……太後和齊國公府都別無選擇。”

  徐太後悵然歎口氣，“當年選擇走這步棋，也不知道是對是錯。”

  離開慈寧宮後，謝奕直接出宮去了齊國公府。當著麵打了徐太後的臉，總要給徐家個甜棗吃。

  齊國公徐茂聽說他突然上門也有些意外，趕緊迎到書房奉茶，“殿下大駕光臨，不知可是有什麽吩咐？”

  謝奕客氣的請他坐下，“舅舅言重，聽說天佑表哥昨晚在翠紅樓吃了些虧，我特意過來看看。”

  “多謝殿下掛懷，隻不過是小孩子之間玩鬧輸了而已。”徐茂接過小廝手裏的茶親自放到他麵前。

  “那就好，打人者是戶部尚書楚家的，都是自己人，舅舅莫要與人為難才是。”謝奕端著茶淡淡說。

  徐茂目光一閃，“原來如此，臣知道了。”

  謝奕笑了笑，“說起來天佑表哥的性子也磨得差不多了吧？總呆在家裏也不是個事。吏部正好有個六品空缺，找個機會頂上吧。”

  徐茂忙拱手謝恩，“多謝殿下。”

  謝奕轉頭看向院子裏的花團錦簇，若無其事笑道，“對了，我剛從皇祖母處過來，她老人家心情不大好。說起來也是我不孝，頂撞了她幾句。”

  徐茂蹙起眉不吭聲。

  他溫雅的勾起唇，柔聲說，“我記得舅舅之前說過的，孩子大了總不能一直拘著，皇祖母終究也要明白這個道理。”

  徐茂心頭一顫。

  太後一直將辰王當做傀儡在養，他自己也曾經天真的幻想過若徐家把他扶持上皇位就可以一手遮天。

  直到去年，謝奕突然不知道從哪冒出一批暗中的支持者，由傅青彥出頭以徐天佑的事為由，狠狠把齊國公府一脈打壓了一番。就連他自己，也徹底失去內閣的職權。

  事發後，謝奕弱柳扶風般坐在他麵前，一邊咳嗽一邊溫和的輕聲說，“以前總是舅舅替我做決定，如今我也替您做一次決定。父皇一直忌憚著齊國公府也忌憚我，就用您一脈給我鋪個暗度陳倉的路吧。您可以反悔可以與我勢不兩立，不過舅舅，忠臣不事二主，事到如今誰還敢用您？齊國公府還有別的路可以走嗎？”

  那時候他才突然意識到，這麽多年以來，他和太後都被謝奕這副人畜無害的模樣給蒙蔽了雙眼。暗度陳倉的戲碼，他簡直玩的爐火純青。

  不過他言之有理，身為辰王的親舅舅，這麽多年能做都做過了，想抽身已然來不及。更何況，他能，也敢悄無聲息讓齊國公府元氣大傷，就說明他有恃無恐。

  從那以後，齊國公徐茂本分為臣不敢再越軌。而今天，謝奕也終於和太後徹底撕破臉皮。

  “殿下放心，臣知道該怎麽做。”他用眼角餘光看著眼前這個斯文溫柔的男子，越發恭敬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