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全世界作對的路真的存在的嗎？真的可以走得下去嗎？

  就算真的可以，又能走多遠？

  謝奕垂下眼，長長歎口氣，“試著放下吧，你會活的輕鬆一點。”

  “放下之後呢？我該怎麽活？”楚曦沉默許久才答話，有幾分惆悵。

  “旁人怎麽活你便怎麽活，世間女子可以，你也可以。”這個世上容不下太驚世駭俗的東西，也容不下太離經叛道的人。

  楚曦笑著搖搖頭，“那太憋屈了，我不願意。”

  謝奕輕笑道，“那你想如何？你還能如何？”

  連續兩次找工作被當成自薦枕席想倒貼做小老婆，楚曦心裏也是五味雜陳，“就因為我身為女子不能如何，反而不能認命。這個世界對女子太不公平，若隨波逐流，我真的不知道將來會麵對些什麽。”

  大安王朝女子的地位是真低，她從前無法想象的低。

  她自己家裏那團糟心事就不說了，福王妃嫁入皇室風光無限，但即使誤會外麵的女人找上門也隻能笑臉相迎，連拈酸吃醋都不敢。

  這個世界的女人，大部分隻能算苟活。可人生在世，難道不應該為自己好好活一次嗎？

  她不是不想認命，隻是不能對不起太傅們的教導，更不想淪落到那樣的境地。

  謝奕沉默了好一會，順手從盒子裏取出些茶葉放進茶盞中，“你知道嗎？我小的時候不喜歡到上書房念書，因為大家都會欺負我。尤其是七弟，最大的樂趣就是欺負辱罵我。就連他的伴讀鄭公子，都敢隔三差五把我按在地上毆打。”

  “……”楚曦默默看著他，一時間沒搞清楚他究竟想說什麽。

  謝奕笑著抬起手露出手腕，“我記得那是一個冬天，七弟打碎父皇禦賜的硯台推到我頭上。我不承認，他們就合夥把我按在地上，活生生敲斷我的手腕。”

  “嘶……”楚曦看著那截雪白纖細的手腕，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那可是骨頭活生生敲斷，得有多疼啊。

  “那種滋味我至今都記得，又疼又冷，我整隻手都腫得發紫。”謝奕用白絹墊著拎起水壺將滾燙的開水注入茶盞中，臉上淺淺的笑意溫潤溫和，“那一年我十一歲，我的母妃瘋得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可看到我那個樣子心疼得在寢宮裏抱著我哭了幾天幾夜。”

  “那後來呢？”楚曦突然覺得心裏堵得慌，酸酸脹脹的難受得很。

  “後來啊，鄭貴妃娘娘到父皇那哭訴說我母妃是對她不滿，父皇天恩浩蕩賞了我母妃三十板子。”謝奕勾起唇，笑得越發溫柔細膩，“還說我身為兄長竟然跟幼弟發生衝突，不仁不義，小懲大誡順便打十板子。”

  “等等……”楚曦沒搞懂這個邏輯，“是他冤枉你還敲斷你的手腕，怎麽成你不仁不義了？不應該是謝日天……就是謝昊陰險狠毒嗎？ ”

  謝奕笑出聲，語氣很輕自顧道：“再後來啊，大家欺負我的時候我再也不會反抗，甚至從來不說，他們愛怎麽樣就怎麽樣。”

  “？？？”

  “沒過多久，七弟竟然因為課業不及格，偷偷將毒蛇藏進太傅的書箱裏差點鬧出人命。父皇沒有辦法，隻好狠狠打他一頓。也不知道為什麽，他一口咬定是被五哥的伴讀陷害，最後連帶著那伴讀也被送出宮。”

  “？？？”

  “緊接著，七弟自己的伴讀，鄭家那位無法無天的公子竟然奸殺宮女。皇祖母震怒，要不是鄭家一手遮天肯定死路一條。不過天網恢恢，那宮女的嫡親哥哥正好在馴獸園當差。有一次他和七皇子看老虎的時候那太監動了點手腳放猛獸出籠，鄭公子被咬掉一條胳膊從此殘廢。”

  謝奕已經泡好茶，溫柔地將熱氣騰騰的茶杯推到她麵前，“不過鄭公子的噩運遠不止於此，前年騎馬的時候不慎又摔斷腿。人徹底廢了脾氣也暴虐，有一回在妓院尋歡時煙花女子不堪折磨一刀切了他的命根子。”

  楚曦：“……”

  “聽說他最近生不如死越來越暴躁，鄭家正計劃著送回原籍休養，如果他在半路上被悍匪給劫了……”謝奕溫柔地抬眸凝視著她，語氣又慢又輕，一字一頓緩緩笑道，“一根一根……切掉他的手指，再一寸一寸敲斷他的骨頭，你以為如何？”

  楚曦端起茶杯喝一口，似笑非笑道，“好主意，不過能劫鄭家的絕對不是普通匪徒。也不知道賢王撈那麽多錢幹什麽，有沒有養個私兵什麽的？”

  “……”謝奕一愣，隨即忍不住笑了，“你怎麽能想到這上麵去？”

  楚曦挑眉一笑，“那我該想什麽？”

  “不知道，總覺得不該想這些。”話說到這份上，她自然能讓你哥聽出那些所謂的巧合都是他設計的，但她第一反應竟然是如何脫身善後，還真是讓他很意外。

  楚曦繼續似笑非笑，“殺了人總要埋不是？有個成語叫夫唱婦隨，你既然想殺，那我就隻好盡力幫你挖坑埋。”

  謝奕無奈笑了笑，“是不是無論我做什麽，你都覺得情理之中？”

  “是啊。”楚曦理所當然點頭，“喜歡一個人不就要包容他的全部嗎？而且我一直喜歡你這樣有個性有毒的美人啊，被欺負成那樣不報複回來那是傻子。”

  謝奕看她一眼，臉上的笑容淡去幾分，“我年幼時吃了很多苦，可從那件事之後，再也沒有挨過打，而且往往能達到目的，你知道為什麽嗎？”

  楚曦看著他不說話啊。

  “有句話叫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任何事情，其實都是有規則的。”謝奕抿唇一笑，“他們欺負我，我若反抗那就是聚眾鬥毆甚至是不仁不義欺壓兄弟，這是父皇自己定的規矩。可往太傅書箱裏放蛇就是要挨打，奸殺宮女就是死罪，這也是規矩。”

  楚曦還是一言不發，若有所思看著他。

  “父皇是君，是父，是天，無論我甘心與否，想要活的好，就必須要遵守他的規則，無論多麽的不合理。但是，在規則之外，我可以做很多事情。”

  謝奕也不在意她是否聽見，繼續接著笑道，“你小時候玩過遊戲嗎？要想繼續下去，要想大家都陪你玩，就必須遵守遊戲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