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曦神色如常繼續擺棋，慢條斯理笑道，“別那麽緊張，錦鯉上鉤而已。”

  觀棋先生再金貴也不至於能驚動這麽多暗衛，聽屋頂上那架勢，必然是康王親臨采菊軒。

  這錦鯉，算是釣上了。

  話音剛落，就聽門外有人朗聲道，“在下範統，前來拜會先生。”

  “噗……”聽到那個名字，采蓮忍不住笑噴出來。

  楚曦瞪她一眼使個眼色，“開門。”

  采蓮忙站直身子雙手交握在身前，低眉斂目打開門恭敬道，“先生裏麵請。”

  門一打開，範先生立即聞到一股撲鼻的草木香。他按捺不住好奇的抬頭望去，見棋盤前跪坐著一位紅衣女子。

  身量高挑纖細，舉止優雅。頭上戴著一頂紗帽，層層疊疊的紅紗垂下來完全遮住她的容顏。

  範先生不露聲色地打量一眼開門的人，不曾想竟也是個女子。同樣被麵紗遮得嚴嚴實實，看不清究竟長什麽樣。

  兩個女子？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來，和跟在旁邊的康王對望一眼，走到那紅衣女子麵前客氣地拱手，“在下範統前來拜會，勞煩姑娘請你家先生出來。”

  楚曦目不斜視擺棋，聽到這話動作一頓，“我家先生？”

  範先生再次拱手道，“在下範統，你家先生曾下帖邀在下前來論棋。”

  不必三番五次強調你是範統，朕耳朵沒聾。

  楚曦‘啪’一聲將棋子放入棋盤，抬起頭緩緩看過去，“觀棋先生怕是有什麽誤會，殘局是在下所解，帖子也是在下所下，沒什麽先生。”

  “不可能。”範先生猛地瞪大眼，斬釘截鐵脫口而出。

  “怎麽不可能？”楚曦丟下手裏的棋子的站起身，透過紗簾好整以暇盯著他。

  範先生自知失態咳嗽一聲，道，“那筆字無論如何也不像是出自女子之手，更何況，如此精妙的殘局，也不像是你能破解的。”

  楚曦微微揚起下巴，傲然道，“那請問先生，女子該寫出什麽樣的字可有定規定法？破解棋局之人，又何時關乎男女？先生一代名士，何以如此狹隘？”

  範先生一時被問得啞口無言，頓了頓有些狼狽地拱手，“打擾了，告辭。”

  說著轉身就走，似乎一刻也不想呆。

  “……”楚曦覺得莫名其妙，無語半晌忙叫住他，“觀棋先生這是什麽意思？”

  範先生猶豫片刻才轉過身道，“抱歉，老夫從不與女子論棋。”

  “……”楚曦又是一陣無語，“為什麽？”

  範先生一幅惹不起的模樣拱手道，“聖人有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老夫雖不是君子但也不想自找麻煩。”

  楚曦：Σ( ° △ °|||)︴

  這鬼地方究竟怎麽回事？搞出那麽多狗屁不通的條條框框就罷了，連下棋都要分男女？他們怎麽不上天？鳳國男子地位雖然不高，但也沒有這樣迫害他們啊。

  她忍不住冷哼一聲，“先生此言差矣，還有句話是英雄不問出處，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既然都不問出處，那還問男女？”

  範先生不屑回道，“姑娘錯了，隻說不問出處，沒說不問男女。況且本朝有律法規定女子不得參加科考，違者滿門抄斬，但並沒有說出身低賤者不得求功名利祿。姑娘此言，莫不是對我《大安律》有什麽不滿？”

  擦，這竟然也是個嘴炮。不過沒關係，朕不慫。

  楚曦嘴角微微抽搐，想都不想用直接懟回去，“先生也錯了，《大安律.民法》卷八第四章第十五條規定，唯良民方可入仕。先生一言蔽之說什麽隻問男女不問出處，請問是根據哪條律法？若是信口開河，是否不止對《大安律》不滿還有篡改之心？不過先生您一介白丁，哪來這種自信？”

  範先生也不甘示弱，又把鍋甩回去，“姑娘又錯了，英雄不問出處是你的言論，在下隻是就事論事。就算對《大安律》不滿，那也是你姑娘你不滿，在下從無此心。”

  楚曦也不是吃素的，冷哼一聲比他還義正辭嚴，“昔年文帝時，武定侯斬殺蠻夷十萬，護我大安邊境，文帝曾揮毫寫下《邊塞曲》一首，其中便有一句古今多少英雄事，還看今朝武定侯。可見英雄二字，多指英武過人泛指武將。而我在《大安律》中，恰有男子戍邊衛國，立功便可脫賤籍奴籍乃至免罪籍這一條。可見小女子所言並無疏漏，倒是先生您一言蔽之，到底一時最快還是真有此心？”

  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咄咄逼人。

  站在旁邊的康王被嚇出一身冷汗，忙站出來打斷，“不是說談論棋局嗎？兩位怎麽越扯越遠。”

  大安王朝不鼓勵議論朝政，但也不是不準說話。文人狂生之間，偶爾說幾句吵個嘴倒也沒什麽。

  可壞就壞在範先生是康王府的幕僚，還是康王最信任的一位。很多時候，他的意思就等於是康王的意思。有些話人人都可以說，他不能說。一旦傳出去，隨時會被歪曲為康王有不臣之心。

  範先生沒想到眼前這女子竟然還熟讀律法，嘴炮起來也是位能人，倒真有幾分刮目相看，可嘴上還是硬邦邦道，“聖賢所言果然沒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果然擅長狡辯。”

  楚曦不屑冷哼，“剛才一番言論，先生可是與我有來有往，我是女子沒錯，先生是小人也無疑。”

  範先生終於被氣得臉皮抖動了幾下，“你承認的倒是快，女子就是女子，毫無風骨。”

  楚曦毫不留情懟回去，“廢話，我當然是女子。怎麽？難道女子二字還是什麽見不得人的詞？先生母親妻女難道不是女子？宮裏徐太後周皇後難道是男子？”

  “你……”

  “我什麽我？”楚曦的聲音提高八度，犀利的言辭咄咄逼人，“我字比你寫的好，棋比你下的好，律法和史書比你讀的熟，連辯論你都沒我大聲，你哪裏來的臉看不起我？女子怎麽了？有本事你贏我一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