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蘇沉默了很久，唐知雪一直溫和的看著她。

  “小姐，我從小到大，那些訓練我們的人不是這麽教的，他們都要求我為了主子要奮不顧身直到粉身碎骨。”

  唐知雪毫不猶豫的說：“忘了那些吧，他們是你的噩夢，你還記在心裏做什麽呢？你和我並無不同，我的生命不比你高貴什麽，我們本質上就是平等的。我沒有權利，也不舍得讓你為我送命。”

  白蘇不辯解，隻是固執的看著唐知雪。

  唐知雪輕歎道，“白蘇，冰綃她這輩子已經有了歸宿，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可我沒有時間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程安珩，我想親口問問他，到底能不能給你一個安穩的家？如果他能，我就把你的一輩子托付給他。”

  白蘇愣住了，眼睛裏慢慢湧出淚水，喃喃自語道，“家……我也可以有一個家？”

  唐知雪笑著點點頭，“是，一個溫暖的家。天地間有個為你遮風擋雨的地方，家裏有個噓寒問暖心疼你的夫君，你不會再有噩夢，你不用再孤身一人。”

  唐知雪說的那些場景太美好，是白蘇從來沒幻想過的日子，所以她呆住了。

  唐知雪皺著眉，“白蘇，忘了蕭瑾川吧，他不是你的良人，我覺得程安珩真是不錯。”

  白蘇不再恍惚，斬釘截鐵一般說道：“我知道，小姐，我根本就從心底裏怕著睿王殿下，我從沒有對他有非分之想。”

  唐知雪放心的點了點頭。

  “小姐，你安排好了我們每一個人，你自己呢？”

  唐知雪淡然的笑了笑，“你今天收拾好東西就跟冰綃出府去，你們找個地方躲起來，如果我真被他們問罪，你們不要傻乎乎的來救我。這是夏國，不是咱們大梁，咱們就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隻要你們兩個能不被我牽連，我自己就聽天由命吧。”

  冰綃痛苦的在默默垂淚，白蘇用力握緊了拳頭，手指關節被她捏的發白，“我們隻能眼睜睜看著！”

  唐知雪苦笑道，“這世上誰不是身不由己？上至帝王將相，下到販夫走卒，大家都一樣，不要愧疚。”

  這次白蘇和冰綃很聽唐知雪的話，她們趁著夜色深沉，簡單收拾了幾件衣裳就下了樓。

  白蘇走出去很遠，她心有餘悸的回頭看向唐知雪。

  唐知雪瘦削的身體站的筆直，兩隻胳膊放鬆的搭在廊下的欄杆上，眼神堅定且溫暖的注視著她們的背影，嘴角噙著一抹溫柔的笑意。

  她的頭頂一盞燈籠的微弱光暈投射在她臉上，昏黃的光微微搖擺著，好像也折服於她的溫柔似的。

  唐知雪永遠是這樣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外表脆弱內心卻慈悲。

  即使身在無間地獄，她自己也是自己的那束光，她不求別人救贖她，她不讓別人為她犧牲，她甚至沒有恃寵而驕，她不想欠楚湛一絲一毫。

  她把身邊所有人的痛苦幸福都放在心上，唯有把她自己擺的很低，低到塵埃裏。

  就算已經走到窮途末路，她都選擇坦然麵對，而沒有自憐自傷怨天尤人。

  崔君赫是她愛的人，現在無法護她周全，她卻不覺得失落，甚至處處為他著想，為大局著想。

  這樣的人，怎麽不值得別人去愛？

  白蘇的各種心思在心裏百轉千回，最後隻對著唐知雪淡淡一笑。

  白蘇再一次轉身離開，覺得腳下似乎是一條潺潺的河流，她和冰綃正艱難的逆流而上，每一步都撕扯著讓她們離唐知雪越遠，唐知雪卻動也不動的站在水中央，任冰涼的流水將她淹沒。

  沒等幾天，蓄謀已久的風暴終於正麵朝唐知雪打了過來。

  這天的黃昏，唐知雪一個人正坐在廊下發呆，一大群凶神惡煞的夏國士兵衝到了小樓前麵。

  唐知雪早有心理準備，所以她很淡定的看著他們，眼角餘光看到桌子上的一個小藥瓶，那還是上次楚湛請的大夫給她開的藥，可以暫時緩解她突發心絞痛的藥丸，她伸手將藥瓶不動聲色攥在手心裏。

  為首一個男人領著一群人走上樓梯，唐知雪對他有印象，他是皇帝的一個堂弟，人稱湘王，是個殘暴無情的男人。

  湘王陰沉著臉來到唐知雪麵前，唐知雪還敢淡定端坐著，他厲聲喝道，“見了本王，卻如此托大！”

  唐知雪微微一頷首，“王爺，妾身腳傷未愈，不能起身行禮，望王爺海涵。”

  湘王上下掃視了一遍唐知雪，冷哼一聲，“無知賤婦，大梁皇帝怎麽派你一個狐狸精嫁過來，沒得辱沒了我的好侄兒！”

  唐知雪抬起頭，神色憤然的盯了他一眼，卻並不還嘴。

  湘王看著唐知雪倔強的眼神就想動粗，無奈還是得顧及到楚湛，他最終隻是厭惡的咂咂嘴，陰陽怪氣的說道：“皇後生辰那天，你們夫妻一起進宮，你是不是去過幻海樓？”

  唐知雪心頭忽的一跳，那天明明沒人發現她，但臉上還是鎮定回道：“王爺，妾身沒有去過，這中間肯定有什麽誤會。”

  湘王忽然大發雷霆，他從袖子裏取出一縷紅色的流蘇猛地甩到唐知雪麵前的桌子上。

  唐知雪眉毛一皺，糟了，這是她腰封裏荷包上的流蘇，是什麽時候掉在的幻海樓。

  湘王指著桌子，大聲質問道，“像這種隨身攜帶，專門狐媚勾引男人的東西隻有你們大梁有，這麽不要臉，除了你，還會有誰！你倒是臉不紅心不跳，我看你能嘴硬到什麽時候！”

  湘王這番話說的極不符合他的身份也極侮辱人，他是楚湛的長輩，自是身份尊貴，何至於在人前就說出這些汙言穢語。

  唐知雪冷著臉，心裏的怒火熊熊燃燒，既然他不自重，那她也不必再拿他當長輩去尊重。

  唐知雪是楚湛的妻，湘王指責她勾引男人，他說這番話就是當眾在抽楚湛的耳光。

  唐知雪一手撐著桌子，穩穩的站了起來，出言譏諷他，“王爺，你出口隨便侮辱我不要緊，你連帶著侮辱的還有你的好侄兒，他要是聽到這些話，恐怕他會不高興。”

  唐知雪輕飄飄的威脅他，湘王氣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一想到楚湛那個翻臉不認人的個性，何止會不高興，簡直會衝進宮拔光他的胡子。

  他雖然是楚湛的叔叔，可他知道楚湛一向寵愛這個狐狸精，也知道他這個叔叔的身份在楚湛麵前不值一提，這讓湘王更覺難堪和憤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