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野子如同斷線的風箏一般往下墜落，這道突如其來的選擇題，是顧辜古完全沒有想到的。

  一瞬間，他想了很多。

  很明顯，現在如果選擇救野野子，那麽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柴名會直接衝進大殿將龍蛋破壞。

  換言之，救野野子等於任務失敗。

  難道說，這又是係統對他的一次操縱？

  顧辜古在心裏不斷問候係統的祖先，此情此景讓他又回想起天狗蟲事件的那一天，他被迫在有棲川和老宗達之間做出選擇。

  當時他屈服了，做一個順從的玩家，救下了有棲川。

  那麽這一次，就是在完成任務和NPC的生命之間做選擇麽？

  很明顯，如果要做一個聽話的玩家，他現在就該直接轉身回到大殿前繼續守著。

  但顧辜古發現自己做不到。

  在任務三的時候，顧辜古曾經想過，如果最後找不到幕後黑手，他也能很果斷地出賣有棲川來完成任務。

  畢竟他是玩家，而他犧牲的隻是遊戲裏的NPC罷了。

  但現在，那個跟他朝夕相處的野野子在顧辜古麵前墜落，讓他直接選擇生與死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根本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冷靜無情。

  與野野子相處的一幕幕浮現在他的眼前，顧辜古發現她在自己心中早已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是服從係統，放棄野野子，做一個對係統而言合格的玩家；還是遵從本心，寧願不通關也要保住自己在意的NPC的生命？

  顧辜古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個天平，望著這個天平，他內心忽然有了一絲明悟。

  原來，牙醫們每天都在接受這樣的拷問。

  龍將天平直接擺在了每一個牙醫麵前，時刻提醒他們的終結之日，他們可以想柴名那樣反抗，但他們卻選擇了默默地接受著這一切。

  顧辜古在心底裏升起對牙醫們的敬佩，但他自己並不想做一個合格的牙醫。

  於是，他決定了。

  “去他的狗屁命運，我玩遊戲就要玩得開心！”

  顧辜古高聲喊道，他背後的羽翼盡最大可能地展開揮動，如離弦的箭矢一般，他飛向了正在墜落的野野子。

  他想通了，讓他唯唯諾諾地完成任務，把難受憋在心裏，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他要重拳出擊，打出自己想要的遊戲結局！

  哪怕這是係統不承認的結局。

  顧辜古的眼神非常堅定，他就像彗星一般往下飛行，轉眼間就追上了下落的野野子，將她牢牢接住。

  野野子感受到溫暖的懷抱，她艱難地睜開眼睛，看到是顧辜古後，虛弱地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咕君，又一次救下了墜落的我呢。”

  顧辜古掙脫了係統的束縛，心中輕鬆了起來，他笑著說道：“是啊，我都變得熟練了呢，野野子師父。”

  “但是，今天也不是我的終結之日哦。”

  顧辜古一怔，但很快釋然，他笑道：“可能就是因為有我在吧。”

  野野子沒有回答，她的傷勢很重，在顧辜古的懷裏睡著了。

  顧辜古長舒了一口氣，他看著上方的龍宮，心想柴名可能已經得手了吧。

  我記得，這個副本失敗是不會抹殺的對吧。

  顧辜古振動雙翼往龍宮的方向飛去，當他回到龍宮大殿的時候，大神官已經被擊倒在地生死不明。

  奇怪，龍蛋怎麽變得這麽大了？

  顧辜古心中一疑，他正好看到柴名站在巨大的龍蛋前，手臂幻化成了黑色的利刃，直接一下戳在了龍蛋上麵。

  “當——！”

  鋒利的黑色利刃仿佛撞在了一道銅牆鐵壁上，發出一聲金屬銳鳴，柴名的臉色一下變了。

  難道她破壞不了龍蛋？

  看到這一幕，顧辜古臉上浮現出了喜色，但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凝住了。

  隻見以柴名的黑色利刃為中心，龍蛋上開始浮現蛛網一般的裂紋，一下子覆蓋了整個龍蛋。

  終於，裂到極限的龍蛋，徹底碎裂了。

  龍蛋碎開的那一刻，裏麵突然綻放出極為強烈的光芒，刺得所有人都睜不開眼。

  顧辜古捂著眼，眼裏被光刺得留下了眼淚。

  過了足足有一分鍾，光芒才逐漸消退，等眾人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們震驚地發現——

  一條幼龍，正浮在他們麵前，幾乎占了半個神殿。

  “為什麽......為什麽......？”

  柴名難以置信地盯著眼前的幼龍，她完全不能接受現實，一直重複著喃喃自語。

  “你引來的蛀牙菌，雖然幫助你對付了悟堂先生他們，但也加速了龍的新生。”

  大神官不知道什麽時候又爬了起來，得到龍庇護的他似乎是個打不死的存在。

  “龍之所以會孕育幼龍，就是因為他感覺自己已經承載不了這場戰爭帶來的荒魂，需要新的龍來一起分擔。”

  “蛀牙菌的爆發，讓龍決定提前孕育幼龍，多虧了神子拖住了你，才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現在，一切都要結束了。”

  大神官說著頓了頓，他看著柴名，流露出一絲憐憫道：

  “你知道麽，幼龍是會吞噬蛀牙菌的。”

  大神官的話音剛落，大殿中的幼龍就發出了一聲稚嫩但嘹亮的咆哮，它盯著殿內唯一的蛀牙菌——柴名，張開了長著三排牙齒的巨口，直接向她衝去。

  “槽糕——！”

  柴名低呼一聲，背後的蟲翅一振就要往外逃去，但她剛做出轉身的動作，卻突然想被施了定身魔法一樣動不了。

  它又驚又怒地睜大了眼睛，艱難地道：

  “柴名，你居然敢！你難道不怕......”

  它的話都沒有說完，就被幼龍一口吞進了肚子裏，渣都不剩。

  顧辜古抱著野野子，看著眼前這一幕目瞪口呆，大腦一時間停止了思考。

  他呆呆地看著幼龍飄到了他的麵前，與他對視了一會，然後衝天而起，在龍宮頂上撞開一個大洞飛了出去。

  此時，顧辜古聽到耳邊傳來一聲冰冷的係統提示音。

  最終任務完成，玩家可隨時離開副本。

  ..................

  悟堂站在龍牙上，鮮血染紅了他素白的工作服，他手中的龍爪已經變得黯淡無光，艱難地站立著，每一口呼吸都讓他全身的傷口發疼。

  在他麵前，是一幅修羅地獄般的景象。

  龍潔白的牙齒上，灑滿了牙醫的鮮血以及蛀牙菌的殘骸，無數的蛀牙菌群魔亂舞，將龍的牙齒侵蝕得不堪入目。

  柴名引爆的蛀牙菌之多，遠遠超過了悟堂的想象以及他們的能力。

  激昂黑霧蟲、天狗蟲、甚至還有很多叫不出名字但更為凶暴的蛀牙菌......它們在龍牙上肆虐，收割著牙醫們的生命。

  悟堂呆滯地望著眼前的景象，一隻天狗蟲剛剛吞下一名牙醫，然後發現了他，長著血盆大口就向他撲來。

  “到此為止了麽。”

  他艱難地舉起手中的龍爪，想要做最後的抵抗，就在天狗蟲的銳足即將刺穿他的身體時，悟堂聽到了上方傳來一聲龍稚嫩的吼叫。

  緊接著，一條幼龍橫空出世，它張著巨口，一下就將悟堂身前的天狗蟲吞下了。

  吞下天狗蟲的幼龍沒有做絲毫停留，它仿佛一隻突入羊群的餓狼，在龍牙上瘋狂遊走，吞噬著一個又一個的蛀牙菌。

  無論是天狗蟲還是什麽別的殘暴蛀牙菌，在幼龍麵前都是待宰的羔羊，完全無法反抗地被吞入肚裏。

  隨著幼龍不斷地吞噬，它的身體也在逐漸長大。

  這場吞噬風暴持續了足足有半個小時，幼龍終於把龍牙上的蛀牙菌吃了個幹幹淨淨，此時的它已經有老龍的一半大小，滿足地安靜漂浮在一旁。

  “龍就是依靠人的荒魂進行成長的麽。”

  顧辜古的聲音傳來，悟堂抬頭，看見他抱著野野子落在了旁邊。

  野野子此時已經蘇醒，她雖然還是很虛弱但執意要下來，顧辜古隻好將她放下，讓她負責自己吃力地站著。

  悟堂看著他身上數不盡的傷口，半天說不出話，最後朝他點頭示意道：“辛苦了。”

  悟堂其實有很多東西想問，比如龍為何提前出世，又比如柴名最後怎樣了。

  但他沒有問。

  顧辜古一怔，看著悟堂同樣一身的血，搖搖頭很是感慨地道：“不辛苦。”

  顧辜古其實有很多話想說，比如其實他最後選擇放棄守護龍蛋，又比如野野子差點丟了性命。

  他也沒有說。

  兩個人看著眼前歸為平靜的一切，長長的舒了口氣，仿佛要將胸臆間所有的鬱悶全部呼出去。

  “結束了啊。”

  “是的，結束了。”

  天空中，老龍和幼龍並肩飛行著。

  老龍發出一聲長長地吼叫，幼龍稚嫩地附和，它們在地麵的士兵注視中，慢慢地離去。

  ..................

  次日一早，所有人聚集到了龍牙上。

  大神官今恢複得很好，相比起牙醫們萎靡的樣子，讓人不得不承認他真不愧是被龍庇護著的人。

  他站在眾人前方，嚴肅地宣布著：

  “諸位，如今幼龍已經出世，龍宮已經與它締結了新的契約。”

  “新龍同樣需要牙醫，我們會在民間召集誌願者進行試煉，但需要一名成熟的牙醫培養新人。”

  “你們有誰願意成為新龍的牙醫？”

  顧辜古站在旁邊，他看著牙醫們紛紛低下了頭，沒有人願意出來做這件事。

  他倒是想舉手，不過係統提示他即將在現實世界蘇醒，他在這待不了多久了。

  悟堂眼睛掃過那些因為昨天的災難而備受打擊的牙醫們，歎了口氣，他對神官說道：

  “大神官，讓我......”

  “我來吧，悟堂先生。”

  悟堂話還未說完，野野子就打斷了他。

  她昨天受了嚴重的內傷，現在嘴唇還很蒼白，她看著一臉擔心的悟堂，露出她招牌的笑容道：

  “這是我的命運，悟堂先生。”

  悟堂聽著神色一變，他深深地看著野野子，後者認真地點了點頭。

  神色複雜的悟堂沉默良久，深吸了一口氣，化作一聲長長的歎息，最後非常沉重地點了點頭。

  “那行吧，神官大人，新龍的牙醫就由野野子負責。”

  “那就有勞野野子了。”

  大神官似乎早就有所預料，他向野野子行了一禮，然後說道：

  “根據君上的命令，前方戰事吃緊，到時候新龍也要上戰場，這點還請理解。”

  “我知道的。”

  野野子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陽光照在她的臉上，耀眼極了。

  顧辜古看著她的笑容，感覺世界都變得明亮了很多，他無比慶幸自己當初做了正確的選擇。

  就在這時，他的耳邊傳來熟悉的係統提示音。

  “玩家咕咕咕即將蘇醒，副本結束，進入獎勵結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