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清白
作者:布丁琉璃      更新:2022-05-28 17:41      字數:3877
  大婚在即,虞靈犀到底沉不住氣了。

    

    也不知寧殷在盤算什麽。莫非,真做好了與她一同毀滅的準備?

    畢竟對於小瘋子而言,“毀滅”應、算得上最美好的歸宿。

    

    見虞靈犀難得著急一回,寧殷眼中漾開極淺的笑意,靠在椅中道:“現在賠嫁衣,怕是來不及了。”

    

    原來你也知道來不及啦?

    虞靈犀的本意也並非真的索取嫁衣,她就等著這句話呢!

    

    她板著明麗嬌柔的臉道:“既然衣裳來不及了,那便請殿下像當年離開虞府一樣,允我從王府中帶走一樣東西作為陪嫁。”

    

    聽到“陪嫁”二字,寧殷微微眯起眼眸。

    

    “我要帶走殿下的清白。”虞靈犀抿唇道。

    

    寧殷摩挲玉雕的手一頓,意外道:“帶走什麽?”

    

    “殿下的清白。”

    虞靈犀又無比認真且清晰地重複了一遍。

    

    這回寧殷聽清楚了,眼眸微睜,第一次浮現出明顯愕然的神情。

    

    “生米煮成熟飯後,自然也就失去了奉旨成婚的資格。”

    虞靈犀衣單腰細地坐在對麵,煞有介事道,“到時候事情敗露,我便說靜王殿下才是我的姘夫,我與殿下早已暗通曲款,大不了一起做對苦命鴛鴦。”

    

    寧殷被她安排得一愣一愣的。

    半晌,他短促而低沉地笑了起來,笑得大氅上的黑狐毛都在微微抖動。

    

    他笑得眼尾都泛起了紅,屈指點了點自己的腿,以恣睢縱容的口吻道:“來拿。”

    

    虞靈犀起身,毫不客氣地坐在了他的腿上。

    反正退無可退,既然賭心,不如賭得徹底些。

    

    寧殷的雙腿結實修長,剛坐進懷裏時,尚能察覺冬日清晨的冷意。漸漸的,霜寒融化,唯有滾燙的體溫透過衣料傳來,順著血液暖遍全身。

    

    虞靈犀咬了咬唇,解了寧殷的大氅係帶,而後抬手鬆鬆環住了他的脖子。

    她柔順黑長的頭發順著腰線散落,涼涼地搭在寧殷白皙勻稱的指節上。

    

    寧殷好整以暇地看她,撚起指間的一縷頭發,漫不經心地玩了起來,不輕不重的力道,弄得虞靈犀耳後發根一陣酥麻。

    

    她捧著寧殷的臉,看著他漆眸中倒映的小小的自己,忽而一笑,染了墨線般的眼睫撲簌,宛若鉤子撩人。

    

    她先是輕輕吻了吻寧殷的鼻尖,再往下,蜻蜓點水般碰了碰他的喉結,偏生對他饑渴的唇瓣視而不見。

    

    寧殷喉結動了動,悠閑玩著她頭發的手慢了下來。

    這招永遠有用。

    

    虞靈犀的臉頰也隨著身下緊貼的熱度漸漸升溫,最終暈開朝霞般綺麗的緋紅,可她依舊笑著,帶著明顯的得意,故意將唇息撤離。

    

    寧殷眸色一暗,傾身壓了過來。

    上下顛倒,兩人頃刻間換了位置。

    

    書房的大門尚且大開著,庭外殘雪枯枝,青簷黛瓦,隨時都可能會有侍從路過。虞靈犀卻無暇顧及,她滿眼都是寧殷逼近的俊顏,那雙深邃的眼睛幾乎能將她整個溺於其中。

    

    廊下侍從的聲音響起的時候,虞靈犀嚇了一跳。

    

    “殿下,虞大姑娘謁見,說應期前來接人。”

    王府的侍從訓練有素,稟告時低頭躬身站得遠遠的,目不斜視,虞靈犀還是下意識埋進了寧殷懷中。

    

    寧殷笑了聲。

    方才撩得大膽,這會兒倒知道要臉了。

    

    虞靈犀被他笑得耳根紅,又懊惱,沒想到阿姐他們來得這麽快。

    

    今日不管如何,她都要出麵了結此事,這是一開始就在家書中商量好了的。

    可是,這柴火才剛剛點著,還未來得及煮米呢。

    

    虞靈犀撐著寧殷的胸膛,眨眨眼,喚道:“殿下。”

    寧殷視若罔聞。

    

    “下去。”

    他屏退侍從,並不打算這麽停住,指節沿著她起伏輪廓下的係帶一挑。

    

    “不是要拿走本王的清白嗎?”

    他籠罩著虞靈犀,像是一隻盤踞在獵物身邊的野獸,指節往下,再一挑,“拿啊。”

    

    這個一時半會可拿不走。

    虞靈犀有經驗,太了解他了。

    

    “都怪你,不早回來一個時辰。”

    她緋紅著臉頰道,一臉的不認賬,“馬上就要天下大亂了,我要先去準備。”

    

    寧殷不語,側倚籠身,抬手輕撫著她。

    他不想放人的時候,虞靈犀是逃不掉的。

    

    可是阿姐臨時趕來,府中必定出了什麽變故,不能再拖下去了。

    

    虞靈犀努力忽視那陣微涼的戰栗,視線往下,落在寧殷腰間與香囊並列懸掛的一塊龍紋玉佩上。

    

    她伸手將玉佩摘了下來,握在掌心晃了晃:“這個,就當做殿下送我的信物。”

    

    寧殷望著她手中的玉佩,似是想起了什麽好玩的東西,眸色暗了暗。

    

    “別著急。”

    寧殷抬手揮下隔簾,於影綽晃動的碎光中道,“既是姘夫的信物,當然要拿最好的。”

    

    明明逆著光,他的眼眸卻分外明亮。

    虞靈犀便知道,他又要耍瘋了。

    

    她萌生了些許怯意,問道:“什……什麽?”

    

    “但凡名家私藏的珍品,都會在上麵蓋個私印,以示占有。”

    

    寧殷俯身湊近,低沉帶笑的嗓音貼著耳畔響起,“我給靈犀蓋個章,可好?”

    

    “蓋章?”

    虞靈犀看到了他掌心的玉雕。

    

    方才虞靈犀滿腹心事,隻覺他把玩的墨玉材質溫潤眼熟,卻並未仔細留意。  現在離得近了,才發現那玉雕通體玄黑,線條柔軟起伏,雕成一個春睡半臥的美人形態,橫陳於四方玉身之上。

    

    美人的姿勢也有些眼熟,再定睛細致一瞧,越發覺得美人的發髻與眉眼纖毫畢現,十分眼熟,就像是、像是……

    虞靈犀猛然想起秋日在罩房,寧殷說讓她“給玉雕做個參照”的事兒,不由臉頰一燥。

    

    寧殷竟是去繁就簡,仿照她的容貌和身形雕刻了這尊墨玉。

    

    “這玉是當初靈犀送我的,我想了許久,唯有靈犀的模樣才配得上這枚私印的雕花。”

    

    寧殷冷白的手指順著墨玉美人的起伏輪廓輕碾,黑白交映,靡麗無雙。

    他問:“喜歡嗎?”

    

    這麽奇怪的私印,也就瘋子才喜歡!

    虞靈犀腮上如胭脂暈染,憋了半晌,輕促道:“衣裳呢?”

    

    寧殷垂眸,隨即“哦”了聲:“太麻煩,所以略去了。”

    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虞靈犀無言反駁。

    

    “這枚私印,蓋在何處好呢?”

    寧殷認真思索了一番這個問題,視線往下,隨即眼眸微亮,“有了。”

    

    下一刻,虞靈犀察覺雙腿一涼,來不及反應,纖細的足踝便被大手攥住。

    片刻,虞靈犀驚愕咬唇,蹬了蹬腿。

    

    若換做前世,她斷然不敢再踹寧殷,但冰涼的觸感還是讓她下意識做出了反應。

    

    這還不如煮飯呢!

    寧殷卻是輕而易舉地抓住了她亂踢的腳踝,放下來,整理好裙裾。

    

    他欺身側倚,點了點落章的地方道:“別蹭花了,回來後,本王會核查印痕是否完整。”

    

    穿衣齊整邁出王府時,虞靈犀蓮步輕移,恨不得將一步分成三步走,怎麽走怎麽覺得不對勁。

    

    耳尖發燙,到了門口才反應過來,寧殷方才說了“回來後”。

    他篤定她會回來。

    

    所以,他其實埋了什麽棋子,隻是隱而不發麽?

    正想著,府門外徘徊的虞辛夷眼睛一亮,大步走來道:“歲歲!”

    

    “阿姐。”

    “怎麽出來得這般慢?再沒動靜,我就要殺進去撈你了。”

    

    虞辛夷拉住虞靈犀的手,快言道,“薛家那邊臨時將吉時提前,已經著手準備迎親之事了。”

    

    虞靈犀被姐姐拉著上了馬車,最後回頭看了眼靜王府空蕩的大門,方抬手貼著臉頰籲氣道,“為何突然提前?”

    

    “不知。”

    虞辛夷抱臂道,“父親已經將紅珠移交大理寺卿,拿到供詞後便和大理寺卿一同麵聖。隻是始終沒找到薛家存有‘百花殺’的證據,也不知能否趕在拜堂之前拿到結果。”

    

    虞辛夷甚至做好了萬一計劃不順,自己則代替妹妹出嫁的打算。

    無奈眾目睽睽,薛家又對她們姐妹倆了如指掌,她想要取代妹妹的身段容貌,幾乎是無稽之談。

    

    “沒事的,阿姐。”

    虞靈犀溫聲道,握緊了手中的龍紋玉佩。

    

    她相信家人,也相信寧殷。

    

    王府西側的岫雲閣上,寧殷負手而立,目送虞府的馬車疾馳而去。

    

    薛家的人很狡猾,王令青死前貢獻的那點捕風捉影的證據,根本不足以將老狐狸置之死地。

    所以,寧殷換了計劃。

    

    他交給柳禦史的證據半真半假,再放出風聲,故意讓躲在暗處的人知道柳禦史要入宮彈劾檢舉薛右相,激他們自亂陣腳。

    

    果然這一詐,薛家人便坐不住了。

    不過,這可遠遠不夠。

    

    街道上空空如也,烏雲如墨,風中已帶了霜雪的淩寒。

    寧殷望著沒有焦點的某處,低低哼了聲。

    

    反正,等會兒得把人再搶回來。

    這回,光明正大地“搶”。

    

    將庸人的癡夢碾碎在最美好的時候,毀得徹底,那才叫痛快。

    

    “將東西清點好。”

    寧殷眸中蘊著雲墨的暗色,轉身下了閣樓,“搶人去。”

    

    午時,虞府閨房。

    

    虞靈犀淡掃妝容,簡單綰起長發,壓下沉重華美的鳳冠。因先前的嫁衣毀壞,她隻披了件臨時趕工的嫣紅成衣。

    

    落地銅鏡前,虞靈犀獨自端坐,而後一寸一寸卷起裙裾和裏袴,露出勻稱白皙的雙腿。

    

    一層層卷到最上的最上,她看著銅鏡陰影中隱約可見的一枚紅色印花,不由視線一燙,忙不迭將嫣紅的裙擺放下來,拍了拍撫平遮住。

    

    隻願阿爹在宮中一切順利。

    虞靈犀托腮歎了聲,否則她真不知該以什麽樣的勇氣,帶著這枚印章“嫁”入薛家。

    

    薛右相入宮還未歸來,薛父臨時將迎親的時辰提前。

    

    未時三刻,薛家迎親的隊伍熱熱鬧鬧朝虞府而去。

    按照京中舊俗,迎親時新郎本人並不親自前往,而是由儐相前去相迎。

    

    喜綢滿堂,紅燭高照,庭外賓客往來如雲。

    

    薛岑穿著嫣紅的喜服,端方如玉地坐在喜堂之中,等候花轎的到來。

    他情不自禁地捏了捏拳,這一刻,大概是他一生中最接近於圓滿的一刻。

    

    不知期許了多久,外頭終於隱約聽到了迎親隊伍歸來的歡慶聲。

    

    薛岑倏地站起身,一時歡喜而又無措。

    

    直至媒人催促提醒,他才如夢初醒,認真地整了整衣冠,踏著綿延數十丈的紅毯,迎著祝賀,走向他即將娶進門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