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嶽至誠是個很謹慎的人，這個時候要他吐口說葉明非的不是，他是萬萬不會做的。

  停頓片刻，他隻說：“微微年紀小，有時候任性不懂事，給她點教訓也是應該的。”

  “都說不看僧麵看佛麵，先不說嶽微是個孩子，就是看您嶽總的麵子，也不該鬧得那麽下不來台。所以我先代阿非給您道個歉，希望您別放在心上。”

  她如此稱呼葉明非，就是純粹把這件事當做私事來說了。

  嶽至誠聞言沒有立刻回答。

  蘇晚意便接著說道：“我很清楚，您是真心對待阿非的，老葉總去世之後，您一直想讓他撐起整個葉氏，也為他做了很多的工作。”

  “做了再多，也得人家領情才行。”嶽至誠嘴邊終於出現了一絲諷意。

  “他隻是行事衝動，很多時候並沒有想太多。您看著他從小長大，他是什麽個性，您比誰都清楚。”

  如今這情形還真是有趣，以前嶽至誠跟葉明非是統一戰線，時時把蘇晚意放在對立麵，而現在，竟是她在中間做起了調停。

  嶽至誠也是覺得可笑，所以搖頭嗬笑了聲：“我是老了，跟不上你們年輕人的節奏，是時候該讓路了。”

  蘇晚意的神情很是認真：“葉氏能夠走到今天，離不開嶽總多年如一日的支持。其實我們都明白，阿非想要承擔起葉氏的重擔，靠他自己是不夠的。”

  “一切有蘇總把關，沒什麽不可能的。”嶽至誠還是不鬆口，他對蘇晚意的顧忌不是一天形成的，偏見的消除也不可能由幾句話就完成。

  蘇晚意很清楚，所以她沒期望著嶽至誠能夠立刻轉投到她的名下，那樣她反而會有所顧慮。

  她微微笑道：“現在阿非不管事，但不管怎麽樣，他都是葉氏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我呢，姑且算是代管吧，公司這麽多的事務，要我麵麵俱到，也實在是勉強。所以有的時候要做加法，有的時候又不得不做減法。”

  所謂加減法，就是盡可能地增加自己的助力，若是沒用的，甚至有所阻礙的，就可以毫不猶豫地拋棄。

  嶽至誠聽懂了，往日他可以嗤之以鼻的這些話，如今再聽來，卻讓他變了臉色。

  因為他跟葉明非的矛盾，很可能已經讓他失去了這座靠山。

  雖然平日裏他都是站在長輩和擁護者的角度上為葉明非出謀劃策，但實際上，後者反而是他在葉氏立足的底氣。

  葉明給再不成器，也是葉家唯一的繼承人，誰敢真的拂他的麵子。反觀蘇晚意，現在即便是風光一時，以後也說不定是何種下場，歸根究底，是名正且言順，這才是長久之計。

  所以他想都不想，一心輔佐葉明非上位。

  可怎麽也沒料到，半途出了這件事，他心裏不痛快不說，就連葉明非的心裏應該也有了芥蒂。

  裂痕一旦出現，就會隨著時日的增長愈發崩裂。

  就算他有心要修複，以葉明非那樣的性子，很大可能是不屑配合的。

  嶽至誠在心裏盤算了很久，期間蘇晚意並沒有再說什麽，而是又去泡了一杯茶。

  “聽說嶽總習慣喝大紅袍，到我這來，就隻有龍井了，不知道您有沒有興趣換換口味？”

  她把茶杯放到了桌上。

  嶽至誠看著漸漸出色的茶水，又看向一臉平靜淡然的蘇晚意，今天第一次，表露出了內心的想法。

  “你在挑撥我跟葉總之間的關係，我很清楚。”

  蘇晚意失笑：“嶽總多慮了，我沒有這個意思。”

  嶽至誠不置可否：“是也沒關係，我想告訴你，我從不願意拉幫結派，隻是想幫老葉總完成最後的心願，為葉氏出最後一份力。”

  “我明白嶽總的苦心，但上次我已經說過，現在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就是讓葉氏擺脫現在的困局，重塑往日的輝煌。還有一點共識，那就是葉氏早晚是阿非當家，我跟您一樣，達成目標之後就會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嶽至誠對這個詞有些遲疑，似乎不認為蘇晚意會甘心放手這麽大的事業。

  蘇晚意斂起了笑意，對嶽至誠，她也第一次坦誠而對。

  “葉家對我有養育之恩，我時刻銘記在心。一年前情勢緊急，我迫不得已用了一些非常手段。但不管是那個時候，還是現在，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葉家，都是為了阿非。我現在等待著的，是一個合適的時機，將我所努力的這些都交給他。”

  嶽至誠這麽多年見到的人太多了，誰說實話，誰插科打諢，他一眼都能看得出來。

  此刻他卻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

  因為蘇晚意看上去，不像是在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