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街上我看到好多官差，其中還有玄明司......什麽，你連玄明司都不知道？”

  “我有親戚在守備所裏，他們派出的巡邏隊相較於以往增加了近一倍的人數，還發了新裝備。”

  “聽說嵐陽城裏最近來了個煞星，殺了好些武林人士和修行者，官府到處在查！”

  ......

  宵禁第二天，應工書院課後的話題便全被宵禁引發的各種流言給霸占了。

  學生們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分享著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消息，偶爾說到驚險處還會引發一陣

  在他們這個年紀，宵禁令預示的危險反而激起了他們的好奇心，讓這些年輕人越發的想要探尋其中隱藏的秘密。

  鄭梓慧整理好桌上的書籍，起身婉拒了兩名女同學共進午餐的邀請，走向教室後邊靠窗的位置，那是陸靖專門選的座位，方便上課看風景外加下課第一個走。

  “看來昨天晚上發生了不少事情，幸好我跟梓靈傍晚就搬進了外公家，晚上都沒出門。”

  聽到同學們討論的各種事情，鄭梓慧不免也升起了好奇心，不過她沒打算參與其他人的討論，而是直接找到了陸靖這個參與者。

  “不出門是對的，剛才我還聽幾個人討論著晚上出去‘探險’，這種作死的事情你可別參加......情況比想象中的還要惡劣一些，。”

  陸靖拎起書包，邊往外走邊提醒道。

  今天早上秦若臻通過信雀發來了玄明司最新的調查情況，他們發現冥氣爆發點並非是嵐陽城內唯一的一處，類似的點位在各個城區均有發現。

  雖說數量不多，滿打滿算不超過兩隻手，可這些冥氣爆發點出現的時間無疑超出了玄明司的預料。

  “很危險？”

  “既然牽扯到玄明司的任務，又關乎整座嵐陽城，哪裏有不危險的，無非是各憑本事罷了。”

  陸靖站在課堂外的走廊內，向著不遠處正往這邊過來的白歆禮招了招手，頓了頓，又看向臉上浮現出些許擔憂神色的鄭梓慧眨眼道，

  “放心吧，我算是本事比較好的那批人中的一個。”

  沒有在教室外停留太久，等白歆禮靠上前來，三人便一同前往工坊。

  由於白歆禮下午有曆史和考古方麵的課程，陸靖也得去找李柯商量晚上的事情，今天的教學時間隻能挪到中午。

  今天又是個大晴天，隻不過溫度相較於以往又降低了許多。

  嵐陽府這邊入冬極快，按照往年的情況，再過不久就該有一場大雨，緊接著就會開始下雪。

  工坊二樓。

  鄭梓慧從櫃台上的食盒裏取出一些糕點裝盤，又放上一壺果汁和三個瓷杯端向房間的桌子。

  窗台投射進來的陽光籠罩著桌前的陸靖，他手裏拿著鉛筆，蹙著眉頭像是在思考著什麽，過了會兒才有模有樣的在紙上寫下自己最近新學的幾個古楚字，然後在下麵寫出相應的釋義。

  由於剛開始學習，再加上老師也是跟對古楚文研究不深的“半吊子”，陸靖眼下也隻能用比較笨的法子，也就是死記硬背來先熟悉一些古楚文字。

  放下筆準備將紙交給白歆禮檢查是否正確，卻見她麵無表情的坐在桌旁長椅上望著窗外發愣。

  “白歆禮......她這是怎麽了？”

  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陸靖先是嚐試著喚了聲，見她沒什麽反應，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不由得看向鄭梓慧問道。

  “我也不清楚，昨天還好好地。”

  鄭梓慧放下手中的糕點，上前拍了拍白歆禮的肩膀，剛想要開口詢問，後者卻是先一步轉過身，有些疑惑的看了眼她，旋即又轉向陸靖問道，

  “默寫完畢了嗎？”

  “額，默寫是默寫完了，隻是剛才叫了你一聲沒反應，你在想什麽？”

  陸靖將手裏的紙遞過去，順帶著問道。

  “我隻是看了眼窗外而已......你的記憶力很好，才學了一天就能夠這麽快的將這些古楚文默寫出來，應該很快就能掌握我教你的東西。”

  “好吧，我還是第一次見像你這樣能夠在上課的時候發呆到如此忘我的人，今天算是長見識了。”

  頗為無奈的聳了聳肩膀，陸靖也沒太糾結這事兒，隻是笑著給白歆禮倒了杯果汁。

  “我沒有發呆......既然收了你的錢，我肯定會把事情辦好。”

  見陸靖和鄭梓慧兩人都投來奇怪的眼神，白歆禮也不由的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發呆了，嘴裏下意識的嘟噥了一句，不過很快又回過神來，開口允諾道。

  “當然，我向來相信白姑娘是個講誠信的人，不知道那副畫卷上的八部將找到了嗎？”

  在通過白歆禮父母留下的紙條中得知城隍八部將的存在後，陸靖當即聯想到了那幅同樣由他們留下來的百鬼夜行圖。

  陸靖清楚的記得自己在畫卷上見到過牛頭馬麵中的牛頭將，於是昨天讓白歆禮回去後再檢查一遍百鬼夜行圖，看看能否在上邊找到與八部將相對應的鬼。

  沒辦法，白歆禮父母遺留下來的關於城隍八部將的資料十有八九已經被嵐陽城的官府拿去，他也隻能在其他地方盡可能的搜羅線索。

  “按照筆記和紙條中留下的線索，我確實在百鬼夜行圖上找到了八部將中的幾位，而且還把它們畫了下來。”

  從書包裏取出一張折疊過的宣紙攤開在桌上，白歆禮看著陸靖說道。

  “你用了一晚上就把它們全部畫下來了？”

  陸靖有些驚訝的看了眼白歆禮，視線隨即轉向宣紙，等看到上邊的內容，更是下意識的瞪大雙眼。

  隻見得潔白的宣紙上有著三幅線條輪廓極為細致，同畫卷上一般無二的畫像。

  最為難得的是白歆禮並非隻畫了單個的鬼怪，而是非常考究的連帶著它們周圍的環境也畫上去了一部分。

  這裏邊有沒有陸靖昨天在她臨走前額外加錢的因素不好說，可這份水平著實讓陸靖大開眼界。

  會畫畫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鄭梓慧提起毛筆就能畫山水，握住鉛筆就能畫設計圖，可陸靖知道，她畫不了這種極為寫實，甚至到了接近於複印程度的精細畫作。

  這勢必是接受過專業訓練的人才能做到的程度！

  “我的目標是成為考古學者，這是基本技巧，若是連遺跡中發現的一些特殊物品都無法當場畫下來，這樣的人就不能被稱之為合格的考古學家。”

  對於兩人投過來的驚訝目光，白歆禮十分矜持的點頭說道，最後還額外補了一句，

  “不是一個晚上，準確的說隻是在下午用了一個時辰而已。”

  “真的？”

  這次連鄭梓慧都忍不住開口問道。

  她自問想要畫到這種程度，怎麽都得是兩個時辰起步。

  “最近不知道為什麽，我的記憶力好了許多，像是這些畫，我隻是看了幾眼便記住了細節。”

  白歆禮抿了口果汁，說話時就連自己臉上都顯出了幾分困惑，低聲自語道，

  “難道是一下子賺了許多錢的緣故？”

  聽到這話，旁邊本來還想問白歆禮是吃了什麽補品才增強記憶力的鄭梓慧欲言又止。

  她家本來就很有錢怎麽辦？

  此時陸靖的注意力已經全部轉移到了宣紙上邊。

  攏共是三幅圖畫。

  其一是陸靖之前就在百鬼夜行圖上看見過的牛頭馬麵，它們各自手執鋼叉，身披重甲，如同看守一般矗立於滿是鬼魂的街道兩側。

  其二畫的是一個行走在街麵鬼怪群當中的怪異個體，由於它就混在各種奇形怪狀的惡鬼當中，因此乍一看並不會讓人覺得有什麽異常之處。

  如今在對八部將有所了解後，陸靖才意識到這就是八部將中的日遊神。

  它或者說它們有兩具身軀，體態高壯又袒胸露乳，隻穿著褲衩，腰間係著一條藏褶皺布帶，而奇特之處則在於它們是連體的。

  一邊缺左臂，一邊缺右臂！

  這就使得兩具靠在一起的身軀看上去格外龐大，更別提下邊還長著四隻腳，上邊兩顆頭顱。

  陸靖還額外注意到日遊神的右手中舉著一塊牌子，上邊同樣寫著古楚文，隻不過他不認識，隻得用手中的鉛筆點出來，再抬頭看向白歆禮。

  “牌子上寫的是巡日，按照這兩天收集的內容，日遊神的所做的工作應該是為城隍在白天巡視人間，監察善惡。”

  早有準備的白歆禮直接給出了解答。

  “白天巡視......這可是百鬼夜行圖。”

  陸靖強調了畫卷上的景象發生的時間，正常來說，日遊神是不該出現在這個場景內的。

  轉念一想，連惡鬼都大批從城隍樓中出來，當著本該緝拿它們的牛頭馬麵在人間四處遊逛，這實在也不是什麽值得奇怪的事情。

  白歆禮顯然是不能解答這個問題的，隻能避開了陸靖的目光，而後者的視線很快也回到了最後一幅圖上。

  之前那兩幅圖不管構圖如何，至少中心點是十分明確的，陸靖能夠一眼就確定白歆禮要畫的是誰，可這最後一幅圖著實讓他摸不著頭腦。

  “怎麽畫了這麽多小鬼？”

  陸靖指著最後一幅圖畫上整整十六個身形矮小，留著瘌痢頭，肩膀通紅，結伴穿梭在鬼魂群中的小鬼，滿臉詫異的問道。

  “它們就是夜遊神。”

  “......夜遊神有十六個？”

  剛才那連體怪物看著就夠奇特了，陸靖沒想到夜遊神這邊更為誇張。

  “我是按照在筆記上的描述畫的，夜遊神好像是對它們的統稱，亦或者它們本就是一個整體，隻是看上去像是十六個小鬼？”

  “好吧，不論如何還是多謝你能找到它們。”

  涉及到仙神崇拜的問題，陸靖也沒打算真的跟白歆禮深入討論下去，將這張宣紙鄭重折疊起來收好後才接著問道，

  “三幅圖，牛頭馬麵，日夜遊神，還差四位部將，也就是黑白無常和文武判官，百鬼夜行圖上沒有它們？”

  “我仔細找過，沒有。”

  白歆禮仔細回憶了一下，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陸靖對白歆禮的話還是十分信任的，隻是點了點頭，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

  原本這時候就該繼續古楚文的教學，可是剛見識過白歆禮繪畫技巧的陸靖突然想到了一件從昨晚開始玖一直困擾著自己的事情，不由得開口問道，

  “白姑娘，我想知道你能否通過他人的描述來作畫？”

  “這......我沒有嚐試過，不過若是描述的足夠詳細的話，我想可以嚐試一下。”

  “那就好，梓慧，房間裏有紙筆嗎？”

  陸靖有些迫不及待的看向鄭梓慧問道。

  沒錯，他想要讓白歆禮畫的就是昨晚在鎮魂卷背麵的雲霧中看到的那座宮殿！

  鎮魂卷對於厲鬼體內能量的拒收無疑成了陸靖極為在意的事情，他想要知道究竟是什麽條件沒有滿足，更想要獲知更多的關於鎮魂卷的秘密。

  問題在於鎮魂卷的存在對陸靖而言是絕對的機密，他不可能跟任何人去分享，而他如果想要打聽那座宮殿的事情，自然得有拿得出手的“線索”。

  比起口頭上的描述，一幅畫無疑更直接，也更方便用來當做借口。

  到時候隻需要一招“無中生友”，自然就能順理成章的向其他人詢問這幅圖畫的事情。

  等到鄭梓慧將紙張鋪開，白歆禮坐到桌前，陸靖當即召喚出了鎮魂卷，背麵的景象雖然已經被雲霧重新遮掩，但還有些輪廓，他一邊看著，一邊回憶昨晚見到的景象描述給白歆禮。

  由於描述轉達的偏差，最終的成品圖畫自然與鎮魂卷背麵的景象相去甚遠，而陸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真要是百分之百複製出來，萬一那座宮殿真是什麽極為特殊的存在，到時候他還不好解釋，也隻有這種似是而非的圖畫，別人提及後他才有足夠的空間去周旋。

  成功拿到畫作，心滿意足的陸靖這才進入正題，開始今天的古楚文學係。

  應工書院的午休時間隻有小半個時辰，白歆禮並沒有在工坊裏停留太久，教完今天的內容後又吃了頓午飯，緊接著便起身告辭離開。

  陸靖和鄭梓慧送她出去，前者因為正好要離開書院去找李柯，便又多送了一段路，臨別前最後說道，

  “要是還有更多關於城隍八部將的信息，隨時可以通知我，價格絕對會讓你滿意！”

  “我明白，這幾天會繼續翻查遺物的。”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白歆禮基本可以確定眼前這人對自己父母的遺物並沒有覬覦之心，而且很尊重她的意見，這讓她放下心來，更願意幫忙去翻找。

  兩人就此道別，目送著陸靖遠去，身形消失在前方走廊的拐角，白歆禮這才轉身走向自己的教室。

  然而還沒等她走出去幾步，身形忽的頓在了原地。

  身下的陰影一陣閃動，過了好幾秒才繼續邁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