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不單牢房被燒毀了，挨著牢房的一片班房也被株連。

  院內一片狼藉瓦礫，倒塌的牆和依然在冒著煙的木頭，景象實在慘不忍睹。

  賈瑞強忍著惡心看了一眼一排被燒得麵目全非的屍體，有的還好些，有的已經成了一塊黑炭。

  常聽人說化成灰也認得你，賈瑞是不服的，燒成這樣你來認一個我看！

  至少跟著賈瑞同來的跟著賈蓉賈薔的小廝們是沒認出來，還有一個當場就吐了。

  不過賈瑞也發現，那幾具還能辨認麵目的屍體大多是蜷縮身體雙臂曲著如同拳擊狀。

  而無法辨識的則多是四肢舒展。

  強忍著惡心掰開一個燒焦了的屍體的口腔看了看，裏頭沒有一點灰燼，也沒有燒傷的痕跡。

  很明顯，有幾具屍體是被先殺死後焚屍的。

  怎麽辨認……賈瑞決定直接去問王子騰。

  找到王子騰，賈瑞兩手一攤：“叔叔，我實在也辨認不出哪個是蓉哥兒哪個是薔哥兒了……”

  “咳咳……那就讓珍哥兒媳婦來辨認吧。”王子騰揮了揮手：

  “你且去吧，我忙得很，還要去宮中麵聖，順天府被劫了，若是龍顏震怒，隻怕我這節度使也當到頭了。”

  “是……”

  賈瑞暗中腹誹：我信你個鬼！你敢放火殺人，就沒留條後路？

  說不定心裏還有什麽小算盤呢！

  我才不信你肯為了寧國府這點爛事就弄出這麽大的事來！

  回到寧國府裏，賈瑞將事情說了，尤氏又沒了主意，可都到了這份上，也不能不去了，再怎麽說她也是賈蓉的後媽，賈薔的幹媽，或者說是賈蓉的嫂子，賈薔的後媽……

  也顧不得什麽體麵了，套了一輛車，帶了兩個婆子，尤氏便由賈瑞引著往順天府去了。

  好在有王子騰在，將院子裏的閑雜人等都遣散了，尤氏方進來。

  見到這許多死狀可怖的屍體排放在院中，尤氏兩腿直接就軟了，跟著的幾個丫鬟婆子也不頂事，有個小丫頭甚至昏倒在的。

  賈瑞見這般，隻得親自攙扶著尤氏道：“大嫂子莫怕，不過是些死透了的人，還是正事要緊！”

  “正是死透了的人才嗐人咧！阿彌陀佛……”

  看著一具鼻子都被燒沒了的屍體，尤氏忙閉著眼睛念佛。

  賈瑞隻覺得尤氏的腿已經抖得如同篩糠了，全身的重量幾乎都掛在了自己的身上才勉強著不倒下。

  “嫂嫂，兄弟得罪了。”賈瑞將尤氏一隻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能少費些力氣：

  “嫂子好歹咬牙堅持堅持，我實在是認不得，才不得不讓嫂子來的。”

  “哎~我知道，我知道！”尤氏強打起精神在賈瑞的攙扶下看了幾具屍體，突然大哭道：

  “薔哥兒！那可不是薔哥兒！”

  賈瑞看了一眼尤氏所哭的屍體心道臥槽：這你也能認出來？

  哭了一回，又將屍體都看過了，尤氏顫聲道：“似乎並沒有蓉兒的屍體。”

  賈瑞有些將信將疑，他恍惚覺得那具燒得沒了鼻子的屍體身材胖瘦都和賈蓉相仿，難道是自己看錯了？

  尤氏畢竟天天和賈蓉打交道，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的，自然比自己熟悉。

  眼見著尤氏已經根本站不住了，賈瑞也懶得再囉嗦，和一個還站得住的婆子一左一右將她架上了車。

  命人先將尤氏送回寧國府去，自己留下來將被指認的賈薔的屍體先收殮了。

  托人先去好歹買一副棺槨，看著被燒焦的賈薔和那個身量酷似賈蓉的屍體賈瑞百思不解：難道賈蓉沒死？他跑哪兒去了！

  賈蓉和那些判了死罪的囚犯可不同，他到底還沒有定罪，寧國府又有能力賠償薛蟠的損失。

  再退一步講，即便是死罪，寧國府還有一塊免死金牌啊！

  作為寧國府的嫡長孫，免死金牌不給他用給誰用？

  而且作為一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他能跑到哪裏去？

  在紅樓世界想跑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這個人員流動很小的世界，一個沒有身份的可疑異鄉人，很容易被質樸的鄉親們識破，而後交給當地鄉紳，再送到衙門去。

  這也是為什麽過去那些海捕文書上的人物畫像畫得那麽抽象還能抓到那麽多逃犯。

  你跑到一個村兒去，鄉裏鄉親的都認識，就你是新來的！

  城裏也是每十戶人家設一保長，若有藏匿罪犯等罪名，是要連坐的。

  當初賈瑞想帶著可卿私奔卻久久不能下決心其中一個原因就是這個，不能小看了古人治理國家的智慧。

  賈蓉沒有理由跑，更身無分文沒有地方可去，他為什麽要跑？可如果沒跑，他能去哪兒？

  難道……是被王子騰救了？藏起來了？

  可這無疑是給自己埋了一顆雷啊！有百害而無一利，王子騰傻？誰信！

  實在縷不出個頭緒，又沒人可以幫他出出主意，賈瑞決定不想了。

  但他也按下決心，日後還是少抱王子騰這根大腿的好。

  這老東西，根本不是一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武夫，而是心狠手辣又有算計的老陰比！

  抱誰呢？北靜王？或者……幹脆抱皇上的大腿？

  又想起讓自己查戶部尚書孫剛，自己哪兒有空！還有，到底要不要讓元春學個小曲兒？

  不知道元春扮成個村姑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的唱回娘家又是怎樣一副光景。

  賈瑞想著想著又跑偏了。

  寧國府的靈棚裏多了一具棺材，裏麵成殮著被燒得像乍得難民的賈薔。

  正中是賈敬的檣木壽材，左邊是賈珍，右邊是賈薔，這一家三口倒也整整齊齊。

  對於賈薔的死和賈蓉的失蹤最傷心的便是鳳姐了——銀子！那哥倆還欠著鳳姐六千兩銀子呢！

  如今一個死無對證，一個不知所蹤，自己手裏雖然是有借據，也隻有一張兩千兩的，以鳳姐的名義投進去被騙的銀子根本沒憑沒據啊！

  這錢，怎麽和寧國府要？和尤氏要？

  別說沒有借據，就是有，現在也不是張口要賬的時候啊？

  這不是欺負人家寡婦失業嗎。

  不要？自己辛辛苦苦幾年的積蓄就這麽打水漂了？

  六千兩銀子！堆在一起兩個精壯漢子都搬不動！

  鳳姐的心已經不是在滴血了，而是血崩。

  而對於賈蓉的失蹤，眾人也都是一頭霧水。

  於情於理賈蓉都沒有趁機越獄的可能啊？

  可是尤氏又肯定那些人中再沒有賈蓉的屍體，誰還能去抬杠？

  根本也沒人想去看看那些屍體。

  更何況，尤氏自打回來之後便病倒了，怎麽好在這個時候去和她分辨她兒子到底有沒有被燒死？

  她的確應該病倒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公公死了，老公死了，幹兒子死了，唯一的親兒子失蹤，再經過這麽一嚇，尤氏直接臥床不起了。

  於是，可卿便被作為長孫媳推到了管家的太師椅上。

  任她能與不能，再沒有人選了。

  而可卿也是在外人麵前裝出一副替賈蓉擔心，又替尤氏擔心的模樣，一方麵同人商量怎麽去探尋賈蓉的下落，一麵又給尤氏尋醫問藥，還要處理家中大小事務。

  雖然有些忙亂，倒也沒有出什麽漏子，眾人無不稱讚可卿賢能。

  賈瑞自然也是能多幫襯就多幫襯，任勞任怨。

  即便有時候對下人連打帶罵的，寧府裏的大多數人也都暗中挑大拇哥：瑞哥兒果然是熱心的，幫忙幫得比自己家裏的事還上心呢！

  寧府中的流言蜚語在賈瑞的高壓政策以及焦大一絲不苟的貫徹之下，至少在表麵上銷聲匿跡了。

  而街上的傳聞也少了許多，因為比起已經盡人皆知的寧府秘辛事，火燒順天府更為人所津津樂道。

  甚至有人傳言那聞香教的教眾都長著一條狐狸尾巴，晚上雙眼能放綠光，又能放出臭屁迷人心智，還能施法召喚妖火。

  他們便是用了這些妖法才混進順天府做下這樁天大的案子。

  當然，順天府一事，朝堂震驚，天子震怒，將順天府尹李穆削去官職打入大牢，王子騰也因失察之罪被罰俸一年，降三級留用，且嚴令他緝捕被救走的聞香教主。

  消息一傳開榮國府又有些慌了，自己在朝中的代言人王子騰攤上事了！

  隻有賈瑞冷眼等著王子騰這隻老狐狸接下來要如何表演。

  似乎是得到了王子騰的暗示，榮國府這邊的人又有了時間，賈赦賈政二人偶爾也過來看看，雖然都管不了什麽事，起碼人是坐在這裏的。

  鳳姐也不時的過來幫著可卿料理一些雜事。

  原著中秦可卿出場次數寥寥無幾，一次是寶玉在可卿屋裏發春夢，一次是生病鳳姐來探視，還有就是隆重的葬禮了，其中並未提及可卿的才能。

  但是秦可卿死的時候會托夢給王熙鳳，還囑托了許多話給她，原來可卿也是個有才的，不過是以前要躲著賈珍，上頭又有尤氏當家，她自己藏拙罷了。

  鳳姐兒雖然也是個能管事的，治家的才能絕對數一數二，卻看得不如可卿透徹。

  歸根究底是可卿讀書識字，才能看得更長遠。

  而鳳姐是個準文盲，隻能看到眼前的利益，這是二人最大的差距。

  出乎賈瑞意料的是，可卿並非如他所想象的那般柔弱，管起家來軟中帶硬，也頗有幾分果斷周全，竟然比尤氏處理得更清晰明了。

  再加上外頭的下人有賈瑞彈壓著，寧府的內務竟然顯得井井有條起來。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