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道：“方才你們說什麽，那麽熱鬧？別我們以來了就停了，你們接著說，讓我也聽著樂一樂！”

  湘雲道：“老太太，方才瑞大哥給我們講故事來著，叫白蛇傳，想老太太是個博古通今的，不知道聽過沒有？”

  賈母道：“白蛇傳？是漢高祖劉邦斬白蛇起義的故事吧？自然聽過。瑞哥兒到會哄你們開心。”

  不等湘雲說，寶玉接口道：“可不是漢高祖的事，是新鮮故事！

  這故事可有意思了，講的是一條修行千年的白蛇為了報恩化身成一個絕代佳人，和一個秀才的故事……”

  “咳咳……”寶釵清了清嗓子。

  寶玉卻並未注意，依舊在那滔滔不絕，也未留意賈母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鳳姐熟知賈母的性子，此刻見賈母這般顏色便說道：

  “寶兄弟快別說了，這些渾話也是你能聽能說的？

  那蛇精要報恩也就罷了，怎麽敢公然勾引一個老實人？

  還有那個什麽許仙，虧他還是個秀才！虧他還有功名呢！

  一點禮義廉恥都不知，如此輕易被蛇精勾引，也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和蛇精私定終身，這是什麽話！”

  寶玉聽了這話辯解道：“鳳姐姐，你不懂，這是兩情相悅……”

  “寶玉！你還敢渾說！還不知道錯呢？再說看我不讓你老子捶你！”賈母沉聲說道：

  “把瑞哥兒叫過來，我有話說！”

  鴛鴦答應一聲去叫一旁埋頭烤串的賈瑞了。

  賈瑞雖然埋頭在角落裏翻弄烤串，耳朵可一直支棱著在聽，王熙鳳說話聲調高，頗有穿透力，故而也聽了個大概，知道這是鳳姐又給自己穿小鞋呢。

  跟著鴛鴦來至跟前，賈瑞恭恭敬敬的說道；“老太太，您有什麽吩咐？”

  賈母穩穩坐在椅子上仰頭看了賈瑞一眼冷聲道：

  “聽說你給她們姊妹講了一個什麽蛇精勾引讀書人的故事？”

  賈瑞知道否認也沒用，隻得承認了。

  賈母嗯了一聲又說道：“你雖也是我孫兒輩的人，到底是在外頭長大的，有些規矩你不懂，今日我便替你爺爺說教說教。

  咱們這樣的人家，該聽什麽，該看什麽都是有規定的！

  你在外頭聽了那些雜書，看了那些戲文本就不對了，如今又拿到這裏來說實在該打！

  讀書人就該有個讀書人的樣子，怎麽天天想著蛇精狐狸精的？

  還說什麽報恩，沒有父母之命便和妖精私定終身，這成什麽話？

  府裏別說寶玉和這些姐妹們，連丫鬟們都不懂這些話！

  你今日將聽來的這些瘋話說給她們聽，教壞了他們怎麽辦？

  這些話往後再不可在這院裏說！”

  榮國府對小姐和少爺們的管教還是很嚴格的，以至於原著中寶玉看個會真記都要偷偷摸摸。

  不光是榮國府，寶釵聽黛玉誤說了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時教訓黛玉也說過自己從小七八歲上淘氣，也看過些《西廂》、《琵琶》、《元人百種》，後來被大人們打的打罵的罵，燒的燒，都丟開了。

  現在賈瑞給他們講白蛇傳，往小裏說是哥哥給弟弟妹妹們講故事，往大裏說是在教唆這些小姐公子學壞。

  寶玉聽了這話知道自己方才不應該那般炫耀著說那些話，忙笑道：

  “老祖宗，並不是瑞大哥在外頭聽來的什麽混賬書，不過是他被我們纏得不行了，才臨時編個故事來哄我們的。”

  鳳姐聽了又逮住了話頭，嗬嗬冷笑道：

  “哦~難怪是個秀才被蛇精給迷住了！這可是巧了，瑞兄弟不也是中了秀才的？

  難不成是瑞哥兒到了年歲，想媳婦了，就編排出來這麽個故事？

  瑞兄弟過年也十七了吧？”

  鳳姐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禮記內則》上講六年教之數與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

  賈府自詡是詩禮簪纓之族，自然也要守著許多規矩的，每次家宴或者重大節日、乃至日常吃飯，能和女眷做一桌的也隻有賈寶玉這一個特例了。

  如今跳出來個十六歲的賈瑞和一眾姊妹們一起吃吃喝喝確實是壞了規矩。

  果然賈母聽了點頭道：“這話在理，瑞哥兒，你如今也是進了學的人了，且也老大不小的。

  雖說院子裏都是你的兄弟姊妹，到底你年紀大了，也不相宜。

  往後你就少往我們這邊跑吧，在家裏和你爺爺專心做學問。”

  眾人聽了這話都是一驚，哪兒想到賈母竟然這麽嚴苛，更不解為何鳳姐要和賈瑞過不去。

  幾次下來，她們對賈瑞這個說話風趣又會講故事還會烤肉的大哥哥倒也有了些親近，若是日後再不能見豈不少了很多樂子？

  旁人還好些，最覺得心裏過意不去的是湘雲。

  畢竟這次是她請賈瑞進來的，她本想替賈瑞說句話，可自己畢竟姓史不姓賈。

  前幾年賈母倒也疼她，自打黛玉進了榮國府之後他這個侄孫女明顯不如賈母的親孫女受寵，說話分量也大不如前了。可不說話又著實說不過去。

  寶玉也知道是自己唐突了，撒嬌道：

  “老太太，哪裏就有這般嚴重了？瑞大哥是自己想寫個話本，有了個故事梗概，我知道了便纏著她給我聽聽……”

  雖然對這些未成年少男少女管得嚴格，這個不許聽那個不許看，可紅樓世界的普遍風氣卻是將寫話本當成一件風雅之事。

  賈母哼了一聲道：“寫話本也不該是他這一個十幾歲孩子該幹的事，那是當了官的老爺或者有學問的清客們消磨的功夫，瑞哥兒不好好讀書整日想著這些成什麽話？”

  寶釵在這種場合本不會說話，可昨日虧了賈瑞將挨了打的薛蟠送回來，便想也替賈瑞辯解辯解。

  剛要開口，賈瑞卻說道：“老太太說得是，是我有些孟浪了，不該和弟弟妹妹們說這些沒用的話，下次定然不了。

  老太太若是覺得我和姊妹們親近是壞了規矩，那往後我不來也就是了。”

  賈瑞現在對這群小毛丫頭還真是沒那麽在乎，在他眼裏，黛玉寶釵兩個金釵之首加起來還不如他的可卿呢。

  他隻是覺得這群女孩兒一個個最後結局都挺可憐的，若是能幫上一把也好，既然賈母不歡迎，他也犯不上為了這個和賈家權利最頂級的人對著幹。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