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的晝夜涇渭分明，夜晚的寒氣灌入他心肺，然後液化成水滴。

  將葉安歌安撫睡下之後，他發現外麵的白晝成了黑夜。

  直接脫了外袍的殊浩川，瑟瑟發抖在夜的冷清中。

  他不知道，這裏的溫度會降得如此劇烈。

  他身上現在是貼身軟甲，還有一件薄衫在裏麵，這是他最後的防禦了。

  難受之餘，他隻能盤膝打坐。

  不過這樣子，身上還有些暖和。

  絲絲縷縷暖意進入他心中，為他供能，讓他不至於被凍死。

  不過這樣，還真夠煩的……

  打了個哈欠，在第一抹陽光照耀著土壤時，殊浩川的眉毛上，已經掛起一排冰霜。

  他伸手將它們抹了下來，終於感覺到不對勁。

  “阿嚏！”

  不過這噴嚏聲來得快，去得也快。

  因為他看到遠處地平線上露出一個人影，朝自己徐徐走來，就像已抓到了什麽把柄，走得坦蕩利落，應該也發現了自己。

  “你是誰？”

  在此時，他還真沒有勇氣說出這句話！

  事到臨頭，誰會在意這一點。

  “不行，他給我的感覺很熟悉，我可不能輕易放棄，葉安歌還在睡覺。”

  猶豫片刻，他選擇直麵這個“陌生人”。

  “是你，離不棄？！”--

  “這是誰？”

  頃刻，離不棄的表情，已開始扭轉。

  他和殊浩川，無一例外，頃刻吐出這樣的話語，眼中帶著不可置信以及其他不同的感情。

  “是你。”

  必須是了，看他身上的軟玉冕冠。

  這是太子裝飾。

  一切想法在心頭盤繞，離不棄緩緩走近。

  眼前那豐神俊朗的少年，卻露出了獰惡之色。

  越來越近的離不棄，越來越近的獵物。

  他就該被自己殺死，他不配活在這世界上！

  搶奪葉安歌的人，就是十惡不赦的罪人！

  頃刻，他捏緊拳頭，沒有計算什麽距離，而是直接一拳轟出。

  因為他知道，自己是太子，必須幹掉離不棄才算厲害。

  然後毀屍滅跡，棄屍荒野，不落任何痕跡，讓葉安歌成為他的人。

  “殊浩川，你幹什麽？葉安歌到哪去了？我隻問她在哪裏！”

  離不棄心中焦急，臉上一陣猙獰。

  他終於不覺得臉皮僵硬，因為殊浩川灼熱的拳頭已至眼前。

  “死吧你！”

  “他在故意壓低聲量。是為什麽？”

  突然，離不棄意識到這一點。

  在他周旋回避時，他將目光投向旁邊的草屋，而且刻意停頓了一秒。

  “滾！”

  殊浩川的聲音，明顯沒有太大力量。

  他掄起拳頭，將離不棄朝草屋更遠處砸。

  避重就輕，他知道自己的天地之氣底子薄弱，不精於練習，才會這樣隨心所欲釋放力量。

  “我想……殊浩川，你是不是太喜歡葉安歌了？金屋藏嬌，以為我看不出來？”

  兩人旋轉，像溜冰一樣在石子路上廝殺，拳拳到肉，卻都沒用劍。

  “你！”

  離不棄並無口出狂言，殊浩川聽見他的話，心中慌張，差點出錯拳，和離不棄碰在一起。

  不過，他有九分把握，自己會贏。

  “想死嗎？”

  終於，離不棄感覺到了劍氣遊移。

  下一秒，他的理智提醒他急忙向前躲避。

  身後一抹亮閃閃，離不棄心有餘悸，感覺頭發都被削了好幾根。

  “殊浩川，你幹什麽！不許玩陰的！”

  --

  “咚，咚咚，咚咚咚咚……”

  “誰？”

  “是我，離不棄。”

  “啊，你？唔……”

  身體輕顫，一雙有力的手按住她的雙肩，將少女緩緩推到了牆邊。

  “啊……離不棄，你不要這樣，我，唔，嗯……”

  “嘶啦--”

  這聲音含蓄雋永。

  “離不棄，是你嗎？”

  窗外有閃電雷鳴的聲音，葉安歌身體彈起，感覺熱爐正在感染自己的身體。

  她發呆一樣坐在床上，臉上帶著笑容，就像是回憶起什麽動人心魄的往事，望了眼床板。

  “怪不得，因為太硬了，樹葉都被我蹭掉了。”

  不過，自己剛剛做的，是春夢嘛。

  “其實，離不棄，要是你在這裏，和我同甘共苦，那該多好。”

  她希望如此，盡管這隻是浮生一夢。

  不過窗外的喧鬧是怎麽回事？

  坐在床上，感知透出窗戶，對準兩個旋轉的人影。

  葉安歌美眸一動，整個人已然愣住。

  “你……”

  是嗎？

  那頭上沒有戴冕冠的人是誰？

  開始打起來了嗎？

  應該……

  “離不棄！”

  下一刻，她捂住嘴，逼著自己緘默不言。

  緊接著整理衣服，輕輕站在地上。

  她腳步虛浮，身上還有舊傷。

  一張臉再度瘦了很多，都要死了。

  她打開門去，聽見耳畔殊浩川的嘶吼。

  “離不棄，你不行，把林夕交給我，我會更好保護她。”

  “離不棄……”

  他終於回來了，還在自己眼前。

  葉安歌感同身受。

  聽見殊浩川的怒吼時，她隻覺得陌生。

  他在平日裏斯斯文文，照顧自己，還對離不棄如此惡語相向？

  她想無償了。

  “無償……”

  貓腰縮在門口，葉安歌眼前掠過一抹銅澤。

  這顏色，讓她扭轉視線，已經清醒了。

  她感覺到空氣中的力量波動，強大奔放，可以瞬間將離不棄殺死。

  殊浩川是否在憋大招？

  那火苗肯定不是離不棄的！

  場地之上，混戰廝殺，她看不清楚，隻感覺鮮血滴落，兩人打得難解難分。

  隻有殊浩川的叫囂，離不棄卻沒什麽聲音。

  所以，在場麵突然失控，有火焰冒出之時，葉安歌再也忍不住，尖聲厲喝。

  “殊浩川，你幹什麽！”

  這一喊，威武撼天。

  喊完之後，她隻覺得身上乏力。

  可能也是，和離不棄分別久了，她都不敢相信是他親臨現場。

  不過，殊浩川著實恐怖，居然還敢欺侮離不棄，還好，她看到了。

  --

  “你不是想死嗎？

  “離不棄，你什麽也不是，你終將成為失敗者！

  “我告訴你，你最好悠著點，小心我之後把你千刀萬剮，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離不棄一直在躲避。

  殊浩川追著心煩，加上求勝心切，發出數道劍氣繼續阻隔他的腳步。

  劍拔弩張，居高臨下。

  離不棄的影子，都快捕捉不到。

  “要是再不行，我隻能采取暴力方式。所以，盡力而為吧。”

  他的體力，在一次次折中躲避之下，還真無法抗衡眼前槍林彈雨的襲擊。

  而太子的力量，也全方位發射出來，他即將無法維係自己的閃避速度，感覺身體的能量，在不斷損耗。

  這黎明的世界，淒涼而冷冽。

  最終，他的肩膀被人狠狠一敲，差點敲碎裏麵的肩胛骨。

  疼痛從左肩一直傳到心髒，他努力克製，才讓自己身體不哆嗦。

  眼前是太子無限放大笑容，他眼睛中反射出一個自己，讓離不棄看著看著，意識格外清醒。

  “要是我會死……”

  頓時，他的反應速度，又一次削減下去。

  “嘿，離不棄，就跟你說，不要不自量力，你根本不行！”

  殊浩川整個人身上，都透著囂張霸氣。

  離不棄的身體依舊像鬼魅一樣難以捉摸，但他已抓住其中奧妙，逐步跟著他的腳步，進行下一次的襲擊。

  離不棄很快意識到局勢莫測，他改變了策略，繼續狠命朝前跑，已經不顧及什麽形象問題了。

  “保命要緊！”

  “或許，我可以試試這招……”

  內心突發奇想，殊浩川惡意如潮。

  他想使出一招--半月劍法。

  不同於其他以和為貴或殺傷力極小的劍法，這半月劍法是可以將人的身體瞬間砍成兩半的。

  殊浩川擅長各種劍術攻擊，他是太子，從小習劍，比離不棄不知厲害多少倍。

  今日被他這個無名小卒蒙羞，堪稱奇恥大辱。

  所以，他想讓這侮辱他、搶奪葉安歌的黃口小兒直接去見閻王。

  身體回旋，劍氣突顯，直接朝少年呼嘯而去。

  離不棄剛剛閃避過殊浩川的一擊，他手上，已經握住了神鳥。

  “這一次，再也不能輸了。”

  而他身體還未在原地站定的時候，就被這一抹不懷好意的劍光瞄準。

  身體一晃，殊浩川帶著勝利的笑容，舉起手去，佩劍熠熠生輝，直砍離不棄的後腦勺。

  “哢嚓！”

  離不棄隱約聽到尖銳的爆裂聲音，他略有擔心。

  “小鏡子是不是碎了？”

  但他已經回頭，準備好下一輪閃避。

  剛剛，離不棄拿著鏡子去遮擋殊浩川的劈砍。

  同時，他的手上神鳥躍躍欲試。

  “殊浩川，來啊？”

  身上鏡子沒有破碎，而是飛快地振動著。

  離不棄側耳聽著動靜，沒有多說。

  轉了一圈，他聽見耳畔有少年粗重怨恨的呼吸。

  他沒有再耽擱，而是快步捧出手上神鳥，躍躍欲試。

  “殊浩川，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弄死？”

  神鳥的口中，似乎要噴出火焰。

  離不棄將它們控製，心中沒有發虛，而是麵帶微笑，和殊浩川打了第一次照麵。

  他笑容中，帶著輕浮和不羈。

  殊浩川的眼，也在那一抹火紅色光芒出現的時候，徹底呆滯了。

  “你……”

  他顫抖著想說些什麽，下意識回過頭去，用眼睛餘光朝著一個方向。

  離不棄轉頭望去的時候，他的眼中再也忍受不住，迸發出一片光芒。

  “是……”

  是她，他不可能看錯。

  頃刻，離不棄的身體，也愣在原地。

  他沒有動彈，而是驚訝地張開嘴，身上顫抖，眼前神鳥也沒了動作。

  “不要……你不要去。”

  若葉安歌看到自己燒死殊浩川，會怎麽想？

  而且，他是太子，身份尊貴，他是不能這樣的，否則會付出代價。

  神鳥一動不動，在原地待命。

  “林夕……你怎麽出來了？”

  如火如荼的局勢，被葉安歌看到肯定不好。

  殊浩川的身上，頓時開始冒汗。

  他有些不安，因為自己剛剛那些粗魯辱罵的話語，可能已經被葉安歌聽見了。

  她怎麽會在這時候醒來，如此突然，還倉促跑出來……

  “殊浩川！你還要怎麽樣？！”

  少女帶著怒氣的聲音，讓殊浩川一陣哆嗦。

  “我，我沒做什麽。”

  “葉安歌，你，我終於看到你了。”

  在聽見少女虛弱聲音時，離不棄已經先發製人，叫了起來。

  他聲音親切，眼中帶著閃光，就像因為看到少女，而無比欣慰。

  “久別重逢啊。”

  至少，他們已分別很多天。

  而今日的他，更是心上難受，感覺一陣氣堵著心。

  葉安歌到底為了什麽，才和殊浩川在一起。

  不過，他們的關係似乎……很不好呀。

  “離不棄，你過來，我……”

  “好。”

  那天，他們一個在河中，一個在橋上。

  之後再無相見，如今一見，亦如初見。

  --

  “是他！”

  粗言穢語不斷，殊浩川的聲音，超出了葉安歌的預料，聲音揮之不去，她根本沒法控製自己，直接大吼一聲，直起身子。

  心中冒出怒氣，她明顯是氣到了。

  下一刻，他從暗處跑出來，隻看到一隻神鳥，它口中噴出火焰，卻拿在離不棄的手上。

  而後者，對準她露出一個溫暖的笑。

  “葉安歌，真的好久不見了。”

  就這一個笑，讓她心中堅冰徹底破碎。

  感知紊亂，她的傷口，在此時冒出一絲鮮血。

  “唔……”

  她還沒有準備好，就遇到了他！

  這是多麽讓人高興的事，她心中的喜悅，讓人暈眩。

  “是你，離不棄。”

  有得必有失，幾個月的分別，讓她對離不棄的感情，逐漸加深了。

  雖然突兀……但她也高興啊。

  --

  “殊浩川，給我滾！”

  少女的聲音，似乎霸氣，但其實沒什麽力量。

  但她眼前，殊浩川分明已經停止動作，不再說話，垂首站在一邊，已經默然。

  離不棄掙脫控製，露出一個璀璨的微笑。

  “葉安歌，我來了。”

  就如奔向幸福，他加快速度，繞過旁邊呆若木雞的殊浩川，徑直走了過去。

  她還沒死，自己也還有活著的機會。

  下一刻，離不棄的眼底，葉安歌越來越近了。

  她逐漸笑了，貝齒盈盈，搖曳生姿。

  “唔，離不棄，我想你很久了。”

  她的聲音，讓離不棄一陣心動，差點沒哭出來。

  “嗯……”

  說不清的情愫，在心中緩緩滋生。

  或許自己就在做一場虛妄的夢吧。

  “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