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沒有？秋月！”

  “哦……”

  她腦子裏被一堆記憶蕩滌，暫時失去了思考能力。

  但當她聽到這聲音的時候，記憶中的某個閘門突然打開，其中一切都滾滾而來，一發不可收拾了。

  “秋月……”

  她腦子裏，也出現了不同的幻象。

  記得當時，樹木蔥蘢，有白霧彌漫。

  她遇到過“秋月”，也曾犯過相思，纏纏綿綿深入骨髓，是印刻在她記憶深處之物。

  她不禁有些意外，望著自己雙手，眼中帶有明顯的懷念和淡淡憂傷。

  “其實……”

  怪不得熟悉到極點，實際上另有隱情？

  望著眼前再熟悉不過的沈鬱倩，臉上帶起之前的文靜而羞澀的笑容，離不棄的身上，就像卸下了千斤重擔，一切變得明朗化。

  “謝謝你。”

  眼前隊長在沈鬱倩下的毒中，依舊不屈不撓，試圖死灰複燃。

  不知不覺，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氣中顫動著，就像隨時都會夭折。

  離不棄瞥了眼，卻沒在意。

  他一心一意全部落在眼前早已恢複神誌的少女身上。

  他們有很多話要說，她掘墓而出，身上已死，魂魄卻依舊附著，屬實怪事，但細想看來，也算合理。

  她的運氣，著實是自己無法匹敵的。

  “所以，沈鬱倩，你是真的……”

  為了安撫少女的情緒，離不棄向她走了一步。

  笑意盈盈之際，沈鬱倩的臉上，又出現了激動的紅光。

  “嗯……這次我要謝謝你。”

  她還沒從之前的混沌中徹底拔離。

  眼中茫然的光束，一點一點化成希望。

  之前從墳墓裏爬出來的記憶都消失了。

  以她所知，自己沒有心跳，和所有人都不一樣，甚至體格變態。

  現在，她終於在這個異世界裏，品到人情的滋味，感到一切都是溫暖的。

  “他是，離不棄……”

  嘴角扯出輕柔的微笑，帶著淡淡的傷感。

  她的心髒，卻依舊有活力，沒跳動起來，就像蟄伏著，即將重新恢複活力。

  她暗自期許著，轉頭四顧著。

  頃刻，她的眼睛餘光，似乎瞥到一個東西，很礙眼而突兀。

  “嗯？黑色？”

  下一刻，在她的視角中，一切又一次翻轉，就像有星河倒扣下來。

  大吃一驚之際，她卻無力反對這虛幻的一切。

  “怎麽了？”

  --

  “沈鬱倩，我們一起，把他幹掉吧。”

  他是個十惡不赦的惡人，對自己和少女都沒有好處。

  他傷害的人也有許多，讓離不棄心寒之餘，開始對少女心疼起來。

  “你是不是……”

  “嗬！”

  突然，他沒聽到別的聲音，而聽到了少女一聲諷刺的嘲弄。

  “你錯了！”

  頃刻，她的眼睜開，其中帶著黑色，沒有剛才白瞳的呆滯，反而更加可怕！

  “不好！”

  她陰陽怪氣，和之前涇渭分明。

  身上的氣勢，根本不是一樣的！

  “沈鬱倩！”

  離不棄的眼前，一片毒粉紛飛。

  他親眼所見，少女就像被人控製般，亮出一口白牙，手朝上揚起，揮舞出弧度，放浪不羈。

  她的大膽，她的豪爽，是她從未擁有的。

  “隊長！”

  心中怨氣發作，離不棄抬頭望去。

  他看見隊長的身體，依舊在原地不動，像一座冰雕，左手小手卻分明翹了起來。

  他這是將一些魂魄，直接注入眼前的少女身體，在剛才的強取豪奪下，將沈鬱倩徹底附身了！

  “卑鄙，無恥！”

  頃刻，他的心中怒氣，像煙花一般燃燒而起。

  眼前少女，依舊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她的一把劍橫空而起，就像無法回避，直接刺向離不棄的脖頸。

  眼中燃燒起從未有過的怒氣，她的笑容卻像開在深淵低穀旁邊的玫瑰，妖豔而神秘，想將人拖入地獄中去。

  之前那個她，已經徹底消失了

  如今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不再是純美的少女，而是披著羊皮的狼。

  如此比喻最恰當不過，離不棄看著看著，心中卻微微刺痛。

  “沈鬱倩！”

  下一刻，他奮不顧身，就要掏出自己的法器，用自己的力量去戰勝那隊長注入沈鬱倩身體內的力量。

  可惜他之前從未經曆過如此情況，這樣做會引起什麽後果，他一概不知。

  或許自己能讓少女變得殘疾，雖然可以讓隊長死去，但這畢竟得不償失……

  “不行，你得幫幫我，出謀劃策。”

  最後，離不棄想到的，是和小鬼商議。

  他心中擔憂依舊，還沒有反應過來，卻感覺身後那道劍的影子，已輕描淡寫地消失了，簡直讓他嚇了一跳。

  頃刻，他就感覺自己身上，那種被迷霧所籠罩的沉重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空虛。

  離不棄聽見的是劍鋒戳穿人心髒的聲音，就像少女臨終前的最後兩聲擂鼓。

  等他終於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做得多麽瘋狂的時候，他沒有防備地看到，少女的身體，被佩劍切成兩半。

  從天靈蓋上開始切，並沒有將兩半屍體完全切碎撕裂，它隻是從上而下貫穿過去，帶著呼嘯而來的勁風。

  貫穿她的脊柱，劃爛她的大腦。

  少女再也無法動作，死在了地上。

  她的身體在受到最重大傷害的時候，沒有立刻向外冒血。

  經過了一秒鍾的間歇，就開始噴泉般散發出鮮血！

  鮮血如雨，在此時將自己的身體扭曲劈碎。

  這是何等一把劍，不同於他的佩劍。

  慕容雲隱的力量，總是如此專橫和霸道嗎？

  佩劍身上，因為滋潤了鮮血，變得蓬蓽生輝，多出了希望的朝霞。

  它氣勢如虹，卻因為自己的悲傷而暫時停歇下來，沒有表態，像個小學生待在原地。

  “你怎麽……不殺了我的？”

  心中無數怨氣，此時無法壓抑，因為少女的死去徹徹底底爆發出來。

  雖然這一毀滅性打擊，可以讓隊長暫時受挫，甚至被重傷，但沈鬱倩也因此死去。

  頓時，鴉雀無聲的世界上，隻有他一人的心跳。

  他終於知道什麽是孤單。

  就像身邊舉目無親的空曠，一切負麵感情都會在頃刻間放大無數倍，直到最後，壓抑著他再無法回絕。

  “沈鬱倩……”

  她的臉，被左右分成兩半，就像精美的解剖作品，泛著黑紫的鮮血，帶著濃重的腥味，讓離不棄胃中酸水發散，幾乎又要吐出來。

  “不……”

  不想讓她死，但隻能對她的傷口表示遺憾。

  她的表情，是很祥和。

  但她人中穴至雙眼之間的縫隙中，卻開始朝外散發出鮮血。

  不僅如此，她的身體內，全部鮮血都將湧出。

  將一切融化，將記憶泡軟。

  因為天氣，那些黑紫色鮮血迅速凝聚，最終形成了甲殼一樣的東西，薄薄一層，卻讓離不棄沒法看清沈鬱倩的身體了。

  “嗡嗡……”

  頃刻，那把犯下罪過的佩劍，帶著鮮血，如耀武揚威，繼續朝離不棄這兒飛來，如死皮賴臉。

  “滾！”

  它究竟有沒有人情味，居然能這樣做……

  離不棄心亂如麻，他甚至沒有注意到旁邊的隊長。

  而此時，隊長的手指又動了一下。

  就像少女死去，他可以掙脫毒素控製，直接威脅到悲痛欲絕的離不棄本身。

  此時，他正處於“眾叛親離”的階段，沒有任何人呼應，可能會死在如此疏忽之中。

  一切隨緣，但這把劍的突然襲擊，卻徹底摧毀了離不棄的想法，他眼中開始泛起鮮紅，因為映照了沈鬱倩滿臉的紫紅鮮血。

  “真的……”

  直到最後，他才若有所思說著，口中絮絮叨叨，聲音輕薄好似羽毛。

  生活像一張巨網，將他籠罩住。

  少女在地上，逐漸成了血跡一塊，細看也看不出來是什麽，這冬天的寒流依舊致命。

  她的身體，逐漸僵化，身上傳來“劈啪”一聲，緊接著，離不棄聞到鐵的味道。

  “是……”

  他沒想奪取沈鬱倩的佩劍，而它現在，意識到主人已死，居然直接滅亡了自己！

  “劍斷人亡。”

  風中飄飛鐵鏽味，離不棄站在少女麵前。

  她的身體麵目全非，魂魄早已消失。

  可能在剛才已經不見了，被徹底奪取，隨後暴走？

  “哐當！”

  下一刻，離不棄眼前的一個身影，突然倒下。

  他望了眼，是隊長。

  他身形魁梧，現在卻狼狽墜地。

  就像被人打了一拳，臉上難看到發紫。

  “秋月……你，你……”

  他隻顧著喘氣，其他什麽都沒在意。

  “嗯？怎麽？我就是來殺你的。”

  少女已經死了，她的身體成為一座衣冠塚，被永遠放在地上，已經和地麵凍在一起，無法再改變。

  離不棄低下頭，心中哀悼。

  默念幾句，他的身上，有思緒無數。

  “殺我？不可能！”

  頃刻，離不棄眼前，一片劍光閃爍。

  隊長明明很狼狽，他從地上站起，抖落身上的灰塵時，身體佝僂，就像受到某些不可告人的傷害。

  看他模樣，就像被真正打擊到了……

  “好啊，敢跑？”

  他手上憑空冒出一枚珠子，在空中隨處散發出自己的力量。

  彩色光芒和混亂的雜音，頓時布滿了離不棄的世界。

  整個世界都不再親和。

  它們發出噪音，讓他被震得身體難受，氣血翻湧，差點就吐出來。

  “呼呼--”

  一片眩暈之中，他不知所措，卻猛然發現，眼前多出了黑色披風。

  這是隊長身上剛剛穿著的衣服，他的披風居然是一件法器，可以支持他千裏遁逃！

  很快就要天亮，眼前塵埃滿天，路上都是些許冰塊。

  他披著披風，就像開了馬達瘋狂逃竄。

  身體化成虛影，在迷霧中格外不清晰。

  “追！”

  小鬼是這樣說的，他也是這麽想的。

  而眼前珠子上的光芒黯淡，明明暗暗，聲音也低了下去，幾乎報廢。

  離不棄路過的時候彎腰一看，原來是枚小小的玻璃珠。

  玻璃珠已徹底失去那些功能。

  他居然帶著如此奇怪的法器！

  如此時間差，隊長披著披風，早已消失在離不棄眼前的路上。

  而自己，卻是望洋興歎，無法追尋那個小小的身影。

  “你給我站住！”

  現在再說，也許已經來不及了。

  離不棄抬起頭，感覺周圍的迷霧麵積，已經開始擴大，可能要有什麽天地異象出現。

  “白霧，象征著希望和新生。但我不相信。”

  沈鬱倩死去的屍體，沾染著黑色血液，看不出緋紅，就像一塊黑炭。

  她沉默地靠在路邊，目送著離不棄離去。

  “銀鈴……一切都結束了，帶我進去吧。”

  這是通向雲隱仙境的最後法器。

  它是慕容雲隱的身體和魂魄凝聚而成，而他的佩劍，已經沒了八成神韻。

  離不棄握著它，沉默不語。

  他卻感覺，銀鈴的身體，一動不動。

  他注入了天地之氣，甚至將感知滲透其中，想查看更多，都铩羽而歸。

  奇怪，它為自己指引了什麽？他似乎一場空了。

  身上帶著精致的螺紋，頗有質感，白色不會被汙染。

  這東西似乎真可以敲響，但離不棄沒有試過。

  “唔？”

  白霧之中，能見度很低。

  他感覺到自己手上慕容雲隱的佩劍，就像被什麽感應一樣，突然輕輕顫動起來，已經將他身體牽動。

  這種搖晃，微妙而神秘。

  他的呼吸，頃刻變得靜謐。

  “真的嗎？你可以幫助我跟蹤他？”

  這隊長，罪惡滔天。

  離不棄早已恨他入骨，沈鬱倩的死，也是他一手操辦，真不要臉。

  不過，這把劍卻沒有任何言語，隻是對著一個地方，想牽引他過去。

  它的力量，微妙而不容抗拒，身上劍穗抖動，就像一個誘惑，又像是陷阱。

  唔？

  有何事？

  斟酌一番，奈何白霧逐漸擴大，離不棄隻能選擇順從。

  “我聽你的，我們一起走。”

  他抬起頭，感覺這裏，就像一片群山環抱的穀地，也不知該怎麽突破。

  不過，這把劍的出現，讓他看到了曙光。

  雖然慕容雲隱已經死了。

  他在一天之間，相繼失去了三個朋友。

  這一點，堪稱反常。

  一時，他進入白霧之中，身體被它們所同化。

  他什麽也看不見，也不知剛才那呼風喚雨的隊長去了何地。

  自己的小鏡子還在，不過……他剛剛似乎暴露了自己的真容！

  心中突然一陣緊張，就像被鬼扼住了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