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無雙陷入了為難的境地，臉色一時僵住了。

  如果她作為魏澤的貼身宮女出現在桂花宴上，被魏征認出來了，那就不是她暴露身份這麽簡單的事情了，堂堂魏國九皇子的貼身宮女竟然是晉國的女將軍，一旦被抓個正著，她會害了魏澤的。

  可是...難道真的要讓魏澤在宴會舉行時就低人一等嗎？

  宋無雙緊抿著嘴唇，眉毛微蹙，一時間難以抉擇。

  “霜嫵，你不願意嗎？”魏澤沉默許久，忽然開口，目光炯炯地看著宋無雙的臉，等著她的回答。

  “我...”宋無雙沒辦法說出自己的顧慮，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見宋無雙這副反應，魏澤以為她不願意，眼神裏的光芒一點點暗了下去。

  “算了，一次宮宴而已，我自己去。”魏澤悶悶地說完，轉身就往裏走去。

  宋無雙緊咬著嘴唇，看見魏澤轉身，終於下定決心，心一橫道：“我陪你去！”

  大不了，她在宴會時全程低著頭就行了！

  宋無雙下定決心，快步走到魏澤身旁，拉起他的手臂，重複了一遍：“阿澤，我陪你去。”

  魏澤回過身來，眼神中流露出幾許掩蓋不住的欣喜：“真的？”

  宋無雙點點頭：“真的。”

  殿外，午後的陽光正燦爛，穿過宮道兩旁栽種的樹木灑照在地上，留下一個個形狀不一的光斑。

  夜幕降臨，戌時剛過，桂花宴便開始了。內務府安排魏澤坐在東宴桌的第二排席位，與六公主、七皇子以及七皇子的生母敬妃坐在一起，倒是按照規矩來的，並沒有刁難和看不起魏澤的意思。

  宋無雙乖乖地站在魏澤的身旁，目光在整個宴會廳內搜尋，見身為二皇子，也是未來儲君人選的魏征坐在距離皇帝較近，距離魏澤卻有些遠的西宴桌，不由得暗暗鬆了口氣。

  菩薩保佑，今晚可千萬別出什麽差錯！

  宋無雙深呼吸了一口氣，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若隻是擔心自己暴露，她不會這麽緊張，但是在細想一番過後，她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是否藏得住已經事關許多人的性命了，而且這些人都是她所看重的，這就讓她不得不更加謹慎了。

  宴桌上，六公主和七皇子以及敬妃都有說有笑的，隻有魏澤安靜地坐著，麵容平靜沉著，仿佛他隻是一個人坐著，而並不是身處於熱鬧奢華的宮廷宴會中。

  注意到宋無雙一直在深呼吸，雙手也不停地交握了數次，魏澤伸手抓住了她的左手，輕聲問道：“霜嫵，你很緊張？”

  手心忽然傳來柔軟的觸感，宋無雙一愣，心裏“咯噔”一下。

  難道她的緊張有這麽明顯嗎？魏澤也清楚地看出來了？

  宋無雙連忙調整了自己的表情，低頭看向魏澤，露出一抹微笑：“沒事，一點點而已。畢竟...以前沒有參加過嘛，嘿嘿。”

  “別緊張。”魏澤點點頭，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一瞬間，宋無雙竟有種自己是個十二歲的孩子，而魏澤才是大人一樣。

  這種感覺讓宋無雙覺得有些怪異；意識到自己此刻的身份是魏澤的貼身宮女，在大庭廣眾之下和魏澤拉著手，難免容易引人注目，便輕輕鬆開了手。

  宋無雙沒有注意到的是，在她鬆開手的瞬間，魏澤烏黑的眼眸裏原有的色彩，逐漸變得黯淡。

  時辰已到，該到場的嬪妃和皇子公主們，以及受邀入宮的各家公子千金們大多數都到齊了，一名尖嗓子的太監高聲宣布宴會開始，一排排端著蜜餞乾果和美酒的宮女魚貫而入，桂花宴便正式開始了。

  王公貴族之間總是熟悉的，看著樂舞，伴著美酒，宴會廳裏幾乎所有人都享受著這一切，一眼看過去，一派其樂融融，隻有魏澤無人問津，看著眼前的一切默不作聲，讓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宋無雙將一切看在眼裏，仿佛能夠感同身受到魏澤的孤獨，她忽然有些猶疑，魏澤參加這次宴會，到底應不應該。

  還沒來得及多想，一道尖利的聲音便忽然打斷了宋無雙的思緒，在宴會廳裏響起。

  “皇後娘娘駕到——！”

  宣布皇後到場的聲音響起，宴會廳內的眾人忽然都安靜了下來，目光一致投向門口，也有許多人同時看向了皇帝的身旁，在主宴桌上坐著的淑妃娘娘，姚靜婉。

  當年，十七歲的姚靜婉作為秀女被選進宮後，憑著溫婉的氣質和出眾的樣貌，很快就吸引了皇帝的注意，僅僅一年的時間就從秀女變成淑妃，成為了在當年的賢妃去世之後最受寵的妃子。皇帝幾年來都專寵淑妃一人，早已冷落了其餘的嬪妃，這也是這幾年來魏國皇室再沒有添子嗣的原因。

  而魏國的皇後是前朝丞相之女，娘家的勢力雄厚，因而雖然她不得皇帝的偏愛，與淑妃相比幾乎從未得到過皇帝的寵愛，卻也能穩穩地坐在皇後的位置上，牢牢掌控後宮的權力。

  幾乎整個魏國都知道，當朝的皇後深愛皇帝卻不得寵愛，所以很少出席宮裏的宴會，久而久之，宮裏舉行宴會時，與皇帝一同出席並坐在皇帝身旁的人都是淑妃，大家最初時也覺得不妥，如今卻也是習慣了。今天的桂花宴也是如此，姚靜婉像往常一樣，很自然地落座在皇帝的左側，但出乎大家預料的是，皇後居然也到場了。

  宋無雙朝姚靜婉的方向看了一眼，見主宴桌上並沒有多出來的位置，便知道，接下來要有好戲看了。

  “參見母後。”

  “臣等參見皇後娘娘。”

  “臣女參見皇後娘娘。”

  “臣妾參見皇後娘娘。”

  一位穿著一身金黃色宮服的女子在宮女的侍候下走進宴會廳的正殿，一眾皇子公主和妃嬪、公子千金都不敢怠慢，紛紛行了禮，看來，這便是皇後了。

  雖然皇後不受寵，但前朝丞相府的勢力直至今日都仍然讓人忌憚，宮中與朝中無論是誰，對皇後都不敢無禮。

  但宋無雙卻注意到，淑妃坐在皇帝身旁，卻隻是微微彎了彎腰，似是要起身行禮，便被皇帝製止了。

  宋無雙暗暗搖頭，看來，這位皇後的確是不受寵，甚至還有可能讓皇帝感到厭惡。

  “免禮。”皇後姓顧，閨名是單字一個嫣，雖成為皇後已經有十年了，但也不過隻是三十出頭的年紀，雖然比起年方二十三的淑妃要長幾歲，但相對於已經年過半吧的皇帝來說，實屬年輕了。

  “臣妾參見皇上。”顧嫣一眼就看見了正殿中央並排坐著的兩人，眼神微微一暗，似乎是有些失落，但臉上仍揚著得體的微笑，朝皇帝福了福身。

  “你來幹什麽？”皇帝臉色有些不悅，並不喊平身，隻是擺了擺手，語氣中有些不耐煩。

  當著所有人的麵，皇帝一點麵子都沒有留，似乎並不在意她的感受，顧嫣也不惱，仍然輕笑著，道：“今日是一年一度的桂花宴，也是難得的好日子，本宮既然收到了帖子，又豈能缺席，掃了大家的興？”

  顧嫣就那麽站在正殿中央，皇帝也並不下令加她的席位，宋無雙看著，卻並不覺得這位皇後有半點怨婦的模樣，相反，她卻覺得這位皇後的身上有著不一樣的氣質，足以傲視眾人。

  皇帝的視線若有若無地往旁邊掃去，被看的內務府總管頓時驚得冒出了一身冷汗，內心卻覺得願望至極。

  每一次的宴會，內務府都按照規矩給各宮送去帖子，皇後一向都不出席，所以內務府逐漸也就不多設席位了，可誰能想到，偏偏這一次桂花宴，皇後要出席呢？！

  他這個內務府總管，實在是太冤了！

  “既然如此，那皇後便入席吧。”皇帝也清楚，皇後出席宮宴事實上並無不妥之處，因而雖然略有不滿，卻也還是沒有繼續刁難；畢竟這是皇室的私事，在臣子麵前丟臉，實在太讓他覺得難堪了。

  顧嫣嘴角勾了勾，臉上仍然帶著笑意：“那麽，本宮的席位設在何處？”

  顧嫣的話音落下，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都朝姚靜婉投去。

  不過是妃子身份的姚靜婉，在宮廷宴會上堂而皇之地坐在了皇帝身邊，霸占了本屬於皇後的位置，被皇後當場質問，這樣的戲碼，可不是什麽時候都能看到的！

  眼前發生的事情太過勁爆，宋無雙內心的八卦因子都被激了起來，一時間竟讓她忘了要盡量低下頭，而忍不住將頭抬了起來。就在這時，魏征剛好往這個方向看了一眼，認出她是自己前幾天碰到的宮女，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再次湧上心頭，讓魏征忍不住又多看了宋無雙幾眼。

  敏感的魏澤察覺到有人看了過來，順著那道視線看過去，正好和魏征的目光對上了，眼神流露出一絲不明的情緒，似是疑惑，又似是警告。

  魏征一愣，沒想到魏澤竟然在場，也沒想到如今的他長成了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不由得有些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