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夜晚，暑氣已不似盛夏時一般灼人，徐徐的晚風拂過，反倒有幾分怡人的清爽。

  桂花宴如期舉行，在這之前，姚靜婉特意差青嵐到宮衣司裏摸清楚了各宮嬪妃選的宮服的款式和花色，果然如宋無雙所言，竟是些紅、紫這樣華貴惹眼的顏色。

  桂花宴開始之前，青嵐和徐嬤嬤早早地就替姚靜婉梳妝打扮了，讓她們都疑惑的是，以往這些事情多半是由紅酥和徐嬤嬤來完成的，而這一次，姚靜婉卻讓紅酥去幹了其他無關緊要的事情。

  “紅酥，去把那身水綠色的宮服取來。”青嵐雖然也服侍了姚靜婉許多年，但一直負責的是膳食方麵的事情，忽然要和徐嬤嬤一起替姚靜婉準備參加宮宴，難免有些忙亂，正好看見紅酥站在屋外，便輕喊了一句。

  紅酥站在門外，本來是因為想不通姚靜婉為什麽忽然疏遠了自己，想著出現在姚靜丸麵前，讓她想起自己在替她梳妝打扮上的好，卻沒想到還沒見著姚靜婉，就先被和自己同等級的青嵐吩咐了，頓時臉色一變，麵露不忿，掉頭就想往回走。

  “誒呀！”紅酥氣衝衝地轉身，卻沒想到迎麵撞上了一個人，直接被她撞倒在了地上。被紅酥撞倒的人驚呼的瞬間，瓷器摔碎在地上的聲音也同時響了起來。

  被紅酥撞倒在地上的人，正是明粹宮的三等小宮女，幾天前被宋無雙要了過去的綾香。

  心頭正好窩了一團怒火，一看被自己撞倒的人不過是三等宮女，紅酥便不覺得是自己理虧了，反倒皺著眉，語氣不客氣地嗬斥：“你沒有長眼睛嗎？往哪裏撞？！”

  綾香的心思卻沒有在紅酥說的話上，此時的她跌坐在地上沒有爬起來，而是愣愣地看著方才被她拿在手上，此時卻已經摔碎在地上的雕花瓷瓶，目光裏透著驚慌和惶恐。

  瓷瓶摔成了數塊碎片散落在地上，同時，瓷瓶裏還傾倒出了一些液體，飄散著淡雅獨特的香氣，卻灑在了地上。

  紅酥也聞到了這股香氣，看著眼前一臉驚恐不說話的綾香，腦海中忽然出現一種不好的預感。

  這個小宮女，她是不是在哪裏見過？是叫綾香嗎？

  這個綾香，好像是...在玉如閣當差的？

  是霜嫵的人？

  紅酥的臉色忽然變得慘白，視線移到地上的那一灘水漬上，嗅到空氣中那股淡香，心裏暗道不好。

  “這是怎麽了？”紅酥和綾香所在的地方裏正殿並不遠，方才紅酥的動靜大得連殿內的人也聽到了，姚靜婉略有不滿，和青嵐走了出來。

  “娘，娘娘。”綾香嚇得連忙從坐著變成了跪著，不敢看向姚靜婉。因為驚恐，綾香的眼眶裏漸漸蓄滿了淚水，整個身子也因為害怕而瑟瑟發抖起來。

  紅酥臉色一僵，連忙快步走到姚靜婉麵前，不由分說就要撇清楚自己的幹係，道：“娘娘，這個綾香做事太魯莽了，方才她要跌倒，我想扶她一把卻扶不住，這不，也不知道她拿著的是什麽，都摔碎了。”

  跪在地上的綾香聞言，頓時抬頭看向紅酥，滿臉都是震驚，目光裏也充滿了不可思議。

  “紅酥姐姐...明明是...”綾香難以置信紅酥居然會為了躲過一罪而顛倒是非，竟然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自己的身上。

  為了脫罪而撒謊的紅酥並不覺得心虛或者理虧，反而心生出一條毒計。

  嗬，霜嫵，我倒要看看，這一次你還怎麽躲過去！

  “娘娘，您看，地上的那是什麽？好香啊！難道是香水嗎？這麽好聞的香水...真是太可惜了！”

  紅酥一臉惋惜狀，搖了搖頭，目光卻透出幾分算計。

  姚靜婉本來並不打算管這樣的瑣事，轉身便準備回到殿內，卻因為紅酥的話而停下了腳步，朝地上的那些碎片投去了目光。

  “香水？”姚靜婉看著綾香，忽然好像想到了什麽，細細的柳葉眉逐漸微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也褪去了幾許柔和。

  “娘娘問你話呢！這是香水嗎？！”紅酥見自己的話果然吸引了姚靜婉的注意力，不禁得意地露出一個笑容。

  綾香作為一個小小的三等宮女，平日裏根本沒有機會在姚靜婉跟前伺候，此時卻被近距離質問著，不免有些惶恐，袖子內的雙手緊緊地交握在一起，也難以緩解她的緊張和害怕。

  “回，回娘娘，這是香水。”綾香急得流下了眼淚，差點沒哭出聲來。她拿著的正是霜嫵調製好了讓她送過來拿給青嵐的桂花香水，今晚的桂花宴，正是用得上的時候，可她還沒送到，卻在自己手上摔了，這可該怎麽辦？

  紅酥哪裏會理會綾香的死活，此時的她隻想一門心思地讓姚靜婉把怒火發泄到霜嫵的身上，當下便繼續添油加醋了起來。

  “這個味道...像是桂花呢。”紅酥的臉上又泛起了她一貫的甜甜的笑容，一眼看過去，隻讓人覺得她是個善良單純的女子，而絕不會想到她竟是這般心腸毒辣。

  姚靜婉一聽，忍不住輕輕嗅了嗅，發現空氣中果然有股桂花的香氣，正是從那一灘水漬所在的位置飄過來的。頓時，姚靜婉的臉色便低沉了下來。

  “這瓶子裏裝的，可是霜嫵做的桂花香水？”姚靜婉微眯著杏眸，目光裏透露著些許危險的氣息。

  綾香戰戰兢兢：“回娘娘，正是。”

  “你好大的膽子！”

  姚靜婉的臉色驟然變了，所有的柔和都消失不見，隻剩下憤怒的情緒寫在臉上，頓時所有的宮人都跪了下來。

  “娘娘息怒，奴婢想，她一定不是故意的。”紅酥見目的達成，笑得眉眼彎彎，青嵐忍不住看她一眼，她才收斂了起來，虛情假意地替綾香開脫，實則想要再把霜嫵拉下水。

  可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傳了過來。

  “奴婢參見淑妃娘娘。”宋無雙走到綾香身邊，朝姚靜婉行了個禮，同時把手放在綾香的手上，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紅酥把一切看在眼裏，心裏冷笑著。

  “霜嫵，你可知道綾香方才打碎了什麽？”姚靜婉的臉色稍有緩和，卻依然是難看的。為了這次桂花宴能夠豔壓群芳，她多早以前就開始準備了？這個桂花香水，正是可以作為點睛之筆的存在，眼看著桂花宴就要開始了，香水卻被摔碎了，她心裏的怒氣，可想而知。

  “回娘娘，奴婢看見了，這是奴婢剛才讓綾香送過來的桂花香水。”宋無雙並不畏懼，似乎也不慌亂，綾香見她這麽不慌不忙，心裏才稍微安穩了些。

  “離桂花宴還有不到三個時辰，難道你還能重新做嗎？”姚靜婉也注意到宋無雙並不著急慌亂，不免有些好奇道。

  宋無雙狀似無意瞥了站在一旁的紅酥一眼，搖搖頭，答道：“桂花香水的製作有多道工序，三個時辰是斷然無法製成的。”

  聞言，姚靜婉剛剛緩和些許的臉色又變得陰沉，可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便又聽到宋無雙繼續開口道：

  “奴婢先前在製香水時，覺得這個氣味既淡雅，又不會寡淡得無味，反而沁人心脾，讓人聞了忍不住想再聞，和娘娘您的氣質正有相同之處，所以便製多了一些，想著娘娘您平日裏也可以用，想不到，倒是提前派上了用場。”

  宋無雙臉上掛著微笑，像變戲法般伸手從袖中掏出了一個青藍色的瓷瓶，雙手舉高，呈給姚靜婉。

  姚靜婉看了青嵐一眼，示意她將瓷瓶拿過來，紅酥則瞪大了眼睛看著宋無雙，目光裏都是惱羞成怒和不甘心。

  居然再一次讓她躲過一劫！

  青嵐從宋無雙手中拿過瓷瓶，拔開了蓋子遞到姚靜婉的鼻尖前。一股幽香逐漸彌漫出來，果然和被打碎的那一瓶香水的味道一模一樣。

  姚靜婉和青嵐對視了一眼，兩人的眼裏皆是驚喜。隻要這桂花香水沒有差錯，那麽今晚的桂花宴她要想達到理想效果，便不難了。

  “霜嫵，你做得很好。”

  姚靜婉此時臉上已沒有了剛才的怒意，取而代之的是她一貫的笑臉。宋無雙恭恭敬敬地又行一個禮，才拉著綾香從地上站了起來。目光有意無意地從紅酥臉上掃過，見她一臉憤懣卻又不敢多說什麽話的樣子，心裏不免覺得好笑。

  姚靜婉看了紅酥一眼便移開了視線，對宋無雙道：“你做得好，讓本宮驚喜了一番，本宮要賞你。”

  話音落下，綾香不由得替宋無雙感到高興，還掛著淚珠的小臉上露出了笑容，讓她看起來格外招人憐。宋無雙有些心疼，拉著綾香的手又握緊了些。

  “謝娘娘，這都是奴婢的本分。”宋無雙低垂著頭，嘴邊露出一抹淺淺的笑，並不張揚得意，但在紅酥看來，卻像是對她的嘲笑。

  “說吧，你想要什麽賞賜？”姚靜婉示意青嵐將香水收好，目光重新看向宋無雙，眼神中頗有點欣賞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