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嬤嬤知道這件事情自然免不了錢銀的疏通和打點，沒有推辭，收了下來，便出了玉如閣。

  在生母賢妃去世之後就受到冷遇的魏澤，隻和其他皇子公主們一同讀過一年的書，自八歲以後就再也沒有過先生，所有學識都來自瑜景宮中賢妃留下的書籍。宋無雙擔心皇帝會因為不喜他而刻意刁難，也擔心其他皇子公主會有意想要他出醜，便托珍兒找到衛宏，出宮去替魏澤買些書回來。

  衛宏也樂得相助，剛好趁著休沐出宮，竟一次性帶了數十本書回來，其中竟然不乏《韜晦術》和《周易謀略》這種在宋無雙看來極其令人頭疼的書。

  宋無雙咽了咽口水，看向也不過才十四歲的衛宏：“你...平時都看這些書？都看得懂嗎？”

  宋無雙不願意相信，靈魂已經二十多歲的自己都看不懂的書，衛宏這樣才十多歲的少年居然能看懂，這對她的智商來說打擊太大了。

  衛宏點頭：“已經看了不下五遍，其中道理已經懂七八成了。”

  “嘖嘖嘖。”宋無雙搖搖頭，不甘心地反駁：“可我們阿澤才十二，看這些未免太難了！”

  宋無雙的話音還未落下，魏澤便伸手抽走了最上麵的那本《反經》，翻看了幾頁，便朝她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

  “霜嫵，不必擔心，我能看懂。”

  宋無雙內心幾乎已經到了萬馬奔騰的癲狂狀態。

  她這哪是擔心啊！她這是難過！是難過好嗎！

  宋無雙絕覺得衛宏和魏澤簡直就是上天派來打擊她的，明明都才十多歲，武功好不說，腦子還這麽靈光，她要是繼續待在這裏，豈不是在自取其辱？

  承受了一萬點暴擊的宋無雙耷拉著腦袋，幹脆轉身回到房間，研究起姚靜婉要她配製的香水來。

  用桂花製作香水，在晉國並不常見，畢竟桂花雖然香，但那種香氣並不大氣，常給人一種小家碧玉的感覺；在晉國，用水仙花和桃花製作香水更為常見。

  玉如閣雖然各種工具和材料都完備，但這個朝代畢竟工具有限，宋無雙沒有辦法在短期內提煉出桂花精油，隻得讓珍兒去尚宮局要來了一口幹淨的較為小巧的鍋，用最傳統的方法提純了蒸餾水，又將早已準備好的桂花隔紗放進了水中泡著，整整泡了一天之後又用小鍋煮沸，直到最後鍋裏隻剩下了看起來隻有兩三勺的水量時，才倒入了一口小碗中，靜置放涼，裝入了一個小瓶中。

  “霜嫵姐姐，這是什麽？聞起來可真香。”

  宋無雙剛剛忙活完，還沒鬆一口氣，紅酥細軟的聲音忽然從門口的方向傳來，她抬眼望去，隻見她正邁步走進屋裏，臉上依然是往常那看起來純良甜美的笑容，仿佛姚靜婉回宮時她告宋無雙的狀這件事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

  “沒什麽，一點小玩意。”宋無雙並不想搭理她，也沒告訴她這就是姚靜婉讓她做的香水，畢竟紅酥肚子裏的壞水太多，指不定又在計劃些什麽，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紅酥卻裝作沒聽懂宋無雙話裏不想搭理她的意思，反而走上前來，伸手就要拿放在桌上的小瓶，可宋無雙卻看得真切，紅酥的動作不像是要拿起瓶子，倒像是要打翻它。

  “紅酥，小心些，剛剛製好的，莫要燙了手。”宋無雙迅速地伸手將小瓶往裏推了推，讓紅酥碰了個空，臉上卻笑眯眯地，“善意”提醒道。

  紅酥怔了怔，眼底快速地閃過一抹令人不易察覺的陰冷，卻又笑道：“難道這就是霜嫵姐姐為娘娘做的，要在桂花宴那天用的香水？嗬嗬，可真是香呢！”

  “桂花宴如此重要，相比你為娘娘準備的宮服一定很好看。”宋無雙臉上依然掛著笑，卻沒答紅酥問的話，而是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題。紅酥沒有話可以繼續繞了，隻得道：

  “娘娘本就美貌無雙，穿什麽衣服都自然是好看的。”

  宋無雙可不打算繼續聽紅酥誇讚姚靜婉的美貌，明日就是桂花宴，按照先前和徐嬤嬤的約定，一會回瑜景宮前，她就該去宮衣司取魏澤的宮服了，這個紅酥要是緊盯著她不放，可就不方便了。

  可事情往往偏偏是怕什麽來什麽。

  “霜嫵姐姐，宮服的樣式太多，我選了三身，可卻無法定奪選出最後的那一件，娘娘說不妨問問你的意見，不如你隨我前去看看？”紅酥輕笑著，眼眸裏看不出是什麽情緒。

  宋無雙心裏暗道一聲果然倒黴，出言婉拒：“娘娘適合穿什麽，想必你是最了解的了，我就不去湊熱鬧了。”

  紅酥像是早就猜到她會拒絕，又道：“這可是娘娘的命令，霜嫵姐姐，難道你要違令不成？”

  房間裏的氣氛逐漸變得冷下來，宋無雙看著紅酥勢在必得的樣子，知道自己估計是躲不過去了。

  看來，去宮衣司拿衣服的事情，得遲點了。

  內心暗暗把紅酥罵了不下七八遍，宋無雙才露出一個笑臉：“當然不敢。”

  “那還等什麽？霜嫵姐姐跟我來吧。”紅酥笑得燦爛，甚至有幾分得意。宋無雙跟在她身後，聽著她一口一個“霜嫵姐姐”地叫著自己，暗想：她不會被紅酥這麽個叫法給叫折壽了吧？

  明粹宮的偏殿裏，三個衣架子一字排開，分別掛著三身宮服。宋無雙剛走進去，心裏便不由得讚歎，這出席宮宴的宮服，實在是太好看了。

  三身宮服都是相近的款式，收腰的托底羅裙，圓領大襟，上衣的袖子比平時的著裝要寬大些，最大的不同在於這些宮服的花紋和顏色。

  “霜嫵姐姐，你瞧，就是這三身了，是不是的確很難選擇？”紅酥掩嘴笑著，沒有錯過方才宋無雙眼裏一閃而過的那抹驚豔，不由得更加得意。

  誰說隻有霜嫵的品味好？她選出來的宮服，不也讓霜嫵覺得好看麽？

  紅酥忽然想起那件半身裙的事，心有不甘地暗想：要是當時她努力想了，說不定設計出來的樣式比那半裙更好看。

  宋無雙向前走了一步，細細端詳起這三身宮服來；第一身整體是水藍色的，上麵有著銀紋繡的百蝶度花，腰帶是墨藍色的，整體顯得較為素淨淡雅。第二身是水綠色的，布料是上好的印花錦緞，衣襟及領口和袖口處都繡有精細而不張揚的淺黃色桂花紋樣，像是一朵朵小花開著，給人一種活力和生機的感覺。第三身是玫紅色的，圓領下繡著一朵金黃色的宮花，衣襟、袖口和袍角都用素金色鑲了一道寬邊，整體看起來雍容華貴，最是引人注目。

  宋無雙低頭沉思了一番，微微皺起了眉。這第三身宮服較之於前兩身，實在太過招搖，讓人一眼看過去，以為是皇後的宮服也不為過，按理說，是皇後才該著這身宮裝。

  她又想起這魏國皇宮裏，淑妃最是受寵，膝下並無子嗣的皇後卻並不得皇帝歡心，整日就隻在佛堂裏念經，她來這魏國皇宮數月，聽聞皇後的次數竟不過區區兩三次，且都是些去佛堂或是到太廟燒香的事情。

  若是如此，這樣的宮裝穿在姚靜婉的身上，似乎也是再正常不過了。

  可宋無雙仍是覺得，行事低調才是比較穩妥的做法，便指著第二深水綠色的宮服道：“這身甚好。”

  紅酥的視線一直緊緊盯著宋無雙，見她選了水綠色的那身，又笑了起來：“霜嫵姐姐真是獨特，我和娘娘都是覺得第三身最好看呢！”

  宋無雙又看了看第三身，仍是覺得太過張揚，卻沒有多言，隻回道：“那便按娘娘的意思來。”同時，不免對紅酥的做法有些惱怒。

  方才在玉如閣的時候，紅酥分明是說自己無法做出抉擇，讓她按照姚靜婉的命令給出意見，可這時又說姚靜婉和自己都更喜歡第三身，若是讓姚靜婉聽見了，誤以為她心存不滿，這不就是在挑起事端嗎？

  宋無雙正準備找個借口離開，此時卻來了人，正是淑妃姚靜婉和青嵐。

  “霜嫵，你倒是說說，選第二身的理由是什麽？”姚靜婉走到門口時已經聽到了宋無雙和紅酥的對話，雖沒有生氣，但也不免有些好奇宋無雙選那身水綠色宮服的理由。

  “淑妃娘娘。”宋無雙臉色平靜，恭敬地行了禮，才到：“奴婢覺得，淡藍色的這身花紋太少，雖然顏色整體好看，但太素淨了些，不適合宮宴這樣的場合。而玫紅色的這身，顏色太過豔麗，容易給人張揚之感，這與娘娘您溫婉的氣質並不十分相符，而水綠色的這身，顏色既不會太素淨，也不會太過招搖，上麵繡著的花紋既不會顯得單調，也正好貼合了桂花宴的主題。”

  宋無雙頓了頓，接著道：“而且和奴婢製成的桂花香水也正是絕配。”

  她的話音落畢，偏殿裏便陷入了一片安靜。

  姚靜婉看著一臉平靜說完了這番話的宋無雙，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