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笑道：“你說對了。不過既然是看戲，那麽過程就很重要，看戲看的就是過程，因為大多數戲的結局，大家都是知道的。例如今天的這出戲，結局已經注定，我邀請你也是看過程的，我們要看的是每一位參與這出戲的人的表演，若是毒發的太快，劉風靈豈非就會死得很快？而他一旦死了，這出戲就要落幕了，那我們還看什麽？”

  老板說到這裏，拍了拍趙智德的肩膀，又道：“在殺死一個野獸之前，能夠欣賞到它垂死掙紮的樣子，總是會讓我感到莫名的興奮，這會讓我覺得我自己是個很有力量的人，而劉風靈顯然算得上是一個野獸，所以我不會讓他很輕易的死去，我想要看到他垂死掙紮的樣子。”

  老板說的沒錯，現在的劉風靈已經是在垂死掙紮了。

  正午的太陽使劉風靈感到很刺眼，他明明沒有抬起頭，但他卻依舊覺得陽光使他睜不開眼睛，可他也沒有閉上眼睛，因為他知道一旦他現在閉上了雙眼，那麽他很可能就永遠都睜不開雙眼了。

  身體在變輕，周圍的一切好似都已變得虛幻，劉風靈隻覺得自己現在很累，而且他還覺得自己體內正有一股氣在往上湧著，並且這股氣還試圖從他的體內往外“逃跑”，可他自己卻控製不住，因為這股氣已經從他體內往外逃走了一些，他心裏忽然意識到一旦這股氣從他體內徹底跑光了，那麽他的生命也就到了盡頭。

  剛剛劉風靈之所還能夠站起來，之所以還能夠廝殺，這並不隻是因為他的武功高，這更應該說是回光返照，同時也因為劉風靈心有不甘！

  而他現在卻什麽都沒想，他隻想要自己站得穩一些，他不想要自己躺下，站得穩一些，這對於任何一個健康的人來講，都是十分容易的事情，但是對於現在的劉風靈這就像是一種奢望。

  他不停的前後搖晃，有好幾次都差點摔倒，但他很倔強——或許每一個在這種時候都會很倔強。

  此時此刻，已經嚇得麵無血色的陳文，哭哭啼啼的上前抱住了劉風靈，與此同時，陳文還撿回了劉風靈的唐刀並在此刻交到了劉風靈的手中。

  劉風靈個子奇高，陳文在他麵前就如個“小矮人”一般，所以陳文根本就抱不穩劉風靈，陳文本想自己穩穩抱住劉風靈，好使劉風靈不再搖晃，可是殊不知這卻使得劉風靈再也站不住了。

  劉風靈感到有人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本來憋著一口氣的他，瞬間鬆了氣，而他整個人本來就是靠著那一口氣在強撐著，在站著，現在沒了那口氣，他的身子軟了，他已經不能再控製自己的身體。

  劉風靈倒在陳文的懷中，而陳文則抱著劉風靈的上半身並痛哭流涕的坐在地上。

  彌留之際，劉風靈扭頭看著陳文，劉風靈拚盡全力笑了笑，他笑道：“小陳，你哭什麽？你也是個大男人，須知道男人流血不流淚。”

  陳文擦了把眼淚，他哽咽道：“師父，師父……”

  他本是想要說些什麽，可是一張嘴卻什麽也都說不出來了，除了“師父”二字之外，他已經無法再說出其他的話來。

  趙智德終於還是忍不住倒了杯酒並一飲而盡，接連喝下三杯酒後，趙智德才覺得心中不再那麽的壓抑，他忍不住對老板說道：“你的第二陣呢？劉風靈已經堅持不住了，他馬上就要死了！若是你的人再不出現的話，恐怕就沒必要出現了！”

  老板笑道：“你是想要給劉風靈一個痛快吧？你是不想要看到劉風靈這樣子吧？”

  趙智德不語。

  老板笑道：“你難道沒看到麽？陳文那小子他就是我第二陣的人，雖然那小子他不會武功，但現在的劉風靈隨便是誰都能要了他的命，甚至是不需要動手，隻需靜靜地等著，劉風靈他自己便會死去，不過這樣的話，便不精彩了，所以劉風靈的命最後將在陳文那小子的手中結束。”

  直到此時，趙智德才明白了過來，原來陳文他竟然也是老板的人，這個安排是個可怕的，也是出人意料的，莫說是現在劉風靈已在彌留之際，恐怕不論是什麽時候，劉風靈他也絕不會想到這個一直對他極為崇拜，一心想要拜他為師的後輩小子陳文，竟然會是親手結果了他的人，盡管現在的劉風靈已不需要別人再給他一刀。

  劉風靈還在微笑，他似乎是想以微笑的樣子辭世。

  他的唐刀他自己已經握不住了，就掉在他的身旁，他忽然伸手摸了一把陳文的臉並說道：“小陳，不要為我而難過，更不用叫我師父，除了煮牛肉麵之外，我什麽都沒教過你，所以我配不上你的一聲‘師父’。”

  陳文似乎也稍稍緩過來了一些，他哭著說道：“師父，你永遠都是我的好師父！師父你現在別多說話，我已經讓人去叫大夫了，要不了多久，大夫就會來的，到時候就能治好師父你的傷了，師父你一定會好起來的，等你好起來之後，師父你再教我武功。”

  劉風靈搖了搖頭，道：“來不及了，我受的傷不是外表看來那麽的簡單，我中毒了，這我知道，不僅如此，我還受了很重的內傷，那糟老婆子的拳頭可真不是好受的，還有那胖子他那一拳，那一拳打在我的心口，著實是要了我半條命，我這一輩子沒什麽好留戀的，死前最後交代你一件事情，你要替我照顧好喜兒母女他們，還有其他窮苦的可憐人，你一定要答應我！”

  陳文不住點頭，他道：“師父，我一定會做到的，你放心！還有師父你不會有事的，難道師父你現在都沒力氣了嗎？”

  劉風靈隻是微微一笑，並未作答，看上去他真的是已經無力再動一下拳腳了。

  而陳文此刻見狀，卻忽然臉色一變並冷冷說道：“師父，你現在早晚也是一死，倒不如讓徒兒我來成全了你！我想你永遠也不會想到，我也是奉命來殺你的人！你就帶著怨恨下地獄去吧！這也是我老板要我告訴你的！”

  陳文話罷，手中已多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這把匕首當然是他事先藏在身上的，隻為了這一刻而準備的。

  眨眼間，陳文已經捅了劉風靈四下，而劉風靈原本微笑著的一張臉，也變為了憤怒，他的雙眼凸出，咬著牙，而他也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又再次握住了他的唐刀，似乎直到最後，他還想要站起來，他還想要揮刀，可他

  現在卻什麽也做不了了——死人本就什麽也做不了。

  陳文雖然捅了劉風靈四下，但卻怕他不死，又雙手緊握著匕首並朝著劉風靈的心髒處一陣亂捅，他就像是陷入了瘋狂之中，已經紅了眼，根本就停不下來。

  舊戲落幕，新戲開始。

  大街上也逐漸有人開始圍觀，而且愈來愈多，現在他們所看到隻是陳文不停的用匕首在捅劉風靈，所有人都懼怕的看著，雖然怕，但卻並未遠去。

  他們隻是遠遠地站著，有些膽子大些的還在指指點點；有些剛剛躲在家中或是附近暗處並看到了全過程的人，則在添油加醋的向身旁的人訴說著剛剛發生的一切；還有一些善男信女們則雙手合十並在他們心中的神祇或是佛陀低聲說著些什麽。

  但是無一例外，並無一人上前阻攔或是大聲呼喝來阻攔陳文。

  這一刻，戲中人物是兩個人，一個死人——劉風靈，一個活人——陳文。但是看戲的人不再隻有老板和趙智德，看戲的人現在很多，興許每個人看戲的態度都有所不同，但他們之中肯定隻有極少數的人希望這場戲停下來。

  突然間，人群中微微騷動，一個小女孩出現在了人們的視線當中，她向著劉風靈跑去，她痛哭著向劉風靈跑去，她“咿咿呀呀”的向著劉風靈跑去。

  這個小女孩正是喜兒，她要去阻止這一切，她要讓陳文停下來，可是陳文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還在喘著粗氣並捅著劉風靈，就好像劉風靈生前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樣，他現在好像已經變成了一個瘋子。

  喜兒哭著，她拚盡自己的力氣去扯住陳文的袖子，可是她不過是個小女孩——一個隻有六七歲的小女孩，一個沒有多大力氣的小女孩。

  所以陳文隻是揮一揮手臂便將喜兒給摔倒在地，不過喜兒卻立馬爬起並再次去扯住陳文的袖子，如此反複，喜兒一連被摔倒了五六次，可她卻依舊沒有放棄，她隻是哭的更痛，她隻是“咿咿呀呀”的更加聲大了。

  沒有人站出來，沒有人。人群之中不過是多了一些聲音，指責的聲音，惡毒的批評和詛咒之聲。

  而當喜兒又一次站起來並要阻止陳文停下來的時候，忽然一個人從天而降，此人先是一把抱住喜兒，並捂住了她的雙眼，而後隻見劍光一閃，陳文的頭已滾落在了地上，陳文那已經沒了頭的身體也已倒在了劉風靈的身上。

  從天而降的人正是趙智德，剛剛他實在已忍無可忍，於是便從客棧二樓一躍而下，而當他一劍斬下陳文的頭後，他還抱著喜兒並依舊還捂著她的雙眼。

  趙智德怒目環視一周，他充滿殺氣的看向所有圍觀的人，直到這時，忽然也不知道是誰大喝了一聲：“殺人了！大白天當街殺人了！”

  而後圍觀眾人都跟看到了最凶惡的凶神惡煞一般，各個驚恐萬狀的開始轉身逃去。

  趙智德看著四散逃去的眾人，他心裏實在想不明白，為何這些人剛剛看到陳文時並不害怕，看到他卻這麽的害怕？

  難道隻因為陳文是在對著一個死人捅刀子，他們就不怕？所以他們就敢遠遠的圍觀？難道陳文的舉動在他們的眼中就不殘忍？就不值得他們害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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