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僭主
作者:Andlao      更新:2022-02-21 11:43      字數:3857
  伯洛戈來到彷徨岔路的次數並不多,對於這裏的了解,他和普通人沒有太大的區別,因此情報上,雖然寫明了諾姆診所的位置,但伯洛戈找起來還是顯得十分困難。

  彷徨岔路就像具有生命般,各種造型奇異的建築不斷地生長著,它們沿著陡峭的崖壁肆意縱橫,在纜車與升降梯的協助下,它猶如從地下生長而起的參天大樹,鋼鐵的枝條盡情地散布著。

  在這片混亂之地,伯洛戈猜也沒有什麽市政規劃的存在,沒有路牌,沒有地址,精確的地圖就更不要說了。

  黑幫、走私品、潛藏在陰影裏的惡魔,還有那些伯洛戈尚不知曉的敵對者們。

  這裏的建築每一天都在變化著,倒塌、重建,不斷循環,樂此不疲。

  混亂便是這裏唯一的秩序。

  “到處都是邪惡的氣息啊。”

  伯洛戈歎息著,哪怕有著防毒麵具的隔絕,依舊能嗅到空氣裏的異味。

  不止是化學品廢料的刺鼻味道,還有那些更深邃、更陰暗的氣息。

  惡魔的氣息。

  那股腐爛衰敗的味道,深深地紮根於這片大地,和濃霧匯聚在了一起,難以想象在這陰影裏,究竟潛藏了多少的惡魔,以及那些比惡魔更加肮髒的東西。

  伯洛戈沒有恐懼,恰恰相反,他身上的壓力逐漸舒緩了下來,很快就變成了某種難以明說的情緒……就像興奮?

  防毒麵具的鏡片下,青色的眼睛掃視著來往的所有人,就連伯洛戈自己也沒有注意到,些許的微光在眼中劃過,宛如狩獵的野獸,滿心歡喜地回歸到了野蠻的叢林之中。

  進入彷徨岔路的過程很順利,沒有任何阻礙,就連守衛在大門處的守衛們,都沒有過多地在意伯洛戈,仿佛他就像一團虛無的幽魂。

  伯洛戈猜這應該是“隱匿者”起效了,這件灰黑的風衣會降低他人對自己的注意力,扭曲他們的認知。

  彷徨岔路內的道路凹凸不平,道路也十分狹窄,各種門店都堆積在了一起,就像摞起的高塔,伯洛戈在外頭所看到的霓虹燈招牌便來自這些。

  街頭的人不算太多,但個個都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剛剛伯洛戈就瞧見一個猛士,那人體格高大,防毒麵具在他的臉上,就像口罩一樣,裸露出的臂膀上盡是粗壯的肌肉,力量感十足。

  想想也是,在這種鬼地方如果你不夠凶惡,說不定下一秒,就被人丟進下方的裂隙深處。

  死亡在彷徨岔路裏很常見,但大家通常不會這麽直白地說“死亡”,而是失蹤。

  每天都有數不清的屍體被投入垃圾場,順著排泄通道和其它垃圾匯合在一起,然後被投放向下方更為深邃的迷霧之中。

  就連屍體都找不到。

  空中長廊連接了各個裂穀的縫隙,它們縱橫交錯,在霧海裏微微搖晃,誰也不清楚這些東西,究竟有多久沒有維修過了,走在其上,發出咿呀的危險聲響,時不時還有破碎的鐵片脫落。

  伯洛戈小心翼翼地走過,在空中長廊上,能看到很多徘徊在此的人,他們手中拿著金色的硬幣,嘴裏低語著什麽,然後將其丟入下方的深淵之中。

  對此伯洛戈略知一二,算是彷徨岔路的一種類似信仰,但又並非信仰的事物。

  那是一個被稱作“僭主”的存在。

  據說彷徨岔路最初就是“僭主”創立的,他在這深邃昏暗的裂隙之中,建造了這處陰影之城,以收留那些無法在日光下生活的東西們。

  當然,這一切的真假,伯洛戈並不清楚,“僭主”的故事,是歐泊斯內著名的都市傳說之一。

  傳說裏,居住在彷徨岔路的人們,需要時不時地向下方的裂隙霧海投擲硬幣,以此作為繳納給“僭主”的稅金,相應的“僭主”也會庇護他們。

  所以在彷徨岔路經常能看到這樣的情景,一群人朝著下方的霧海丟硬幣,至於那些不為“僭主”納稅的人……

  不納稅的人,無法在彷徨岔路長久地停留,如果他們執意停留,“僭主”的使者們便會出現,將他們拖入霧海之中。

  聽起來像恐怖故事,但在彷徨岔路這處混亂之地,反而什麽都有可能。

  伯洛戈掏了掏口袋,翻出了一枚翁爾幣,直接朝著下方的霧海丟去,硬幣一閃而過,消失的不見蹤影。

  “就當入鄉隨俗了。”

  伯洛戈低聲道,看向另一邊,空中走廊一直延伸到了視野的盡頭,亂七八糟的建築在周圍的峭壁上野蠻生長。

  諾姆的診所就隱藏在這其中,哪怕腦海裏記得列比烏斯給的信息,可這找起來還是太困難了。

  列比烏斯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在情報裏他還提及,當伯洛戈找不到目標時,可以去一個地方問問路,那裏和秩序局是合作關係,算得上彷徨岔路內,唯一一個勉強值得相信的地方。

  勉強……值得,沒錯,是這樣。

  即使是合作關係,也並非鐵板一塊,在這混亂之地,說不定下一秒,對方就會為了更大的利益將你出賣。

  和諾姆的診所不同,列比烏斯提及的那個地方十分好找,伯洛戈仰起頭,隻見高聳歪扭的建築被淡淡的迷霧包裹,閃爍的霓虹燈牌在迷霧後若隱若現。

  璀璨的光芒裏,一個招牌最為顯眼,位置也是最高,就像啟明星般高懸著。

  “蛛網酒吧。”

  伯洛戈念出了它的名字,突然間有股強風掠過,將頭頂的迷霧短暫地吹散,露出了那歪扭建築的真容。

  數不清的線從四麵八方的黑暗裏探出,電線、鋼纜、繩索……它們彼此糾纏,最終匯聚在了建築之上,密密麻麻,臃腫地掛在一起,就像詭異的蛛網,在其上還站滿了飛鳥,可伯洛戈看不清它的樣子,有的隻是灰黑的剪影。

  伯洛戈猜這就是為什麽叫蛛網之名的原因,他沿著狹窄的道路前進,不久之後便抵達了這被線纜包裹的建築。

  蛛網酒吧附近,人員明顯多了起來,死寂的氛圍,也多少歡騰了起來,伯洛戈還隱約地聽見了陣陣歌聲,從高樓之間傳來。

  穿過街道,能看到大門近在眼前,縫隙裏還溢出七彩斑斕的光芒。

  和進入彷徨岔路時一樣,伯洛戈進入蛛網酒吧也沒有受到什麽阻礙,推開大門,喧囂撲麵而來,就像潮水般將伯洛戈包裹。

  入門便是一處巨大的舞池,絢爛迷幻的燈光下,數不清的人在其中熱舞歡笑著,陣陣刺耳的歌聲傳來。

  伯洛戈摘下了防毒麵具,酒精混合著怪異的氣味湧入鼻腔,其中仍有著熟悉的衰敗氣息。

  目光敏銳地掃向四周,可看到的隻是一個個被燈光映照成彩色的、充滿醉意與迷幻地臉龐。

  穿過擁擠的人群,走到了吧台前,回憶著情報裏的流程與暗號,伯洛戈坐下,觀察著忙碌的酒保。

  那是一個體格魁梧的家夥,頭頂剃的幹幹淨淨,身上穿著潔白緊致的白襯衫,皮膚黝黑,身上刻畫著毒蛇的刺青,沿著脖頸一路攀附,蛇頭從後腦探出,停留在光滑的額前。

  “來一杯‘隨緣’。”

  伯洛戈對酒保說道,酒保的動作頓了那麽一下,然後他轉過頭,仔細地盯著伯洛戈。

  “你確定?“

  酒保認真地問道。

  “我確定。”

  伯洛戈點點頭,這是列比烏斯提到過的“暗號”。

  酒保好像在思考什麽,然後又動了起來,什麽也沒說,正兒八經地給伯洛戈調起了酒,伯洛戈也有些迷茫,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問錯人了,現在不應該直接和自己交流情報嗎?他怎麽還工作上了。

  沒有回應,伯洛戈保持著沉默,直到酒保把一杯顏色古怪的酒,推到了伯洛戈眼前,然後他做出了一副“請”的樣子。

  伯洛戈看了看酒保,他不苟言笑,冷著臉,又看了看酒杯裏成分複雜的液體。

  猶豫了幾秒,伯洛戈選擇相信列比烏斯,他覺得自己這個新老板,沒必要騙自己,他也不會做出那麽可笑的失誤。

  直接拿起酒杯,一口喝幹了它。

  與預想中的糟糕情況不同,這酒應該是沒毒,但味道也夠奇特,沒有絲毫酒精的味道,而是衝鼻的薄荷味,感覺整個口腔都被塞滿了冰塊般,一呼吸便感到一股帶著痛感的寒冷。

  “哈哈。”

  爽朗的笑聲響起,酒保帶著笑意看著伯洛戈,然後問道。

  “味道如何?”

  “太糟了,我感覺我剛喝了一杯帶著泡沫的洗衣液。”伯洛戈咳嗽著。

  “那是你不會品味……說來最近列比烏斯怎麽樣。”

  酒保說道,聽到列比烏斯之名,伯洛戈平複了呼吸,警惕地看著酒保。

  “別緊張,‘隨緣’是這的隱藏菜單,隻有列比烏斯那個家夥,喝過這種酒,”酒保隨意地說著,“他很喜歡這種酒,隻是很多年沒有來喝過了。”

  “舊相識嗎?”

  “差不多,我認識他時,我在這還隻是個服務員,而他也隻是個普通的外勤職員。”

  酒保回答著,他便是列比烏斯口中那個勉強值得信任的家夥。

  “原來是這樣嗎?”

  伯洛戈低語著,這不是什麽秩序局埋下的棋子,而是列比烏斯的老朋友,一個生活在彷徨岔路的老朋友。

  聽起來列比烏斯曾經也出過外勤,可想到他那副殘疾的模樣……難道說列比烏斯並非生來殘疾?而是某次意外,令他隻能生活在了輪椅上?就此退出外勤生涯。

  酒保的話語打斷了伯洛戈的思緒。

  “你可以叫我維卡……所以有什麽需要嗎?”

  維卡示意其他人來調酒,而他則站到了伯洛戈身前,雙手拄著吧台。

  “諾姆·沃德,”伯洛戈把亂糟糟的想法都拋開,現在首要的是執行任務,“我想知道他的診所在哪?”

  維卡沉默了幾秒,似乎是在回憶著和諾姆·沃德有關的情報,短暫的思考後,他說道。

  “那麽你該用什麽換取這情報呢?”

  伯洛戈愣住了,維卡好像讀懂了伯洛戈的表情,他笑了幾聲,然後說道。

  “你覺得這份情報該白給你,是嗎?”

  “僅僅是個地址。”

  伯洛戈覺得有些麻煩了,列比烏斯根本沒有和自己說過這些,還是說這個家夥實際上和列比烏斯有仇,故意為難自己?

  “嗯……你還不太懂彷徨岔路的規則啊。”維卡保持著友善的態度。

  “規則?這片混亂之地,還有所謂的規則?”

  “當然。”

  維卡回答,與此同時另一個人走了過來,他掃了眼伯洛戈,又看向維卡,然後將一枚硬幣放在了吧台上,推向維卡。

  “維卡,稅錢還你,上個月謝謝了。”

  那人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伯洛戈被這一幕搞的有些不明白,看向那枚硬幣,他問道,“繳稅?僅僅一枚硬幣?”

  維卡什麽也沒說,而是將硬幣推向了伯洛戈。

  伯洛戈拾起硬幣,和自己熟悉的貨幣不同,這枚硬幣並非市麵流通的貨幣,而是某種類似紀念幣的東西。

  硬幣的正麵刻畫著數不清的絲線,它們匯聚在了一起,變成一團累贅的線團,其中仿佛是在孕育著什麽。

  “這是為‘僭主’繳稅。”維卡意味深長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