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醫聽了端木墨言的話，暗暗鬆了口氣。

  或許是先皇給人的陰影太沉重，禦醫們總覺得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平時還好，一旦有哪個主子出事，他們這些禦醫就得把頭係在褲腰上來過日子。主子要是恢複了，他們的命就保住了。比如說剛才，兩個禦醫真擔心端木墨言在暴怒之下說出‘要是老夫人有什麽三長兩短，你們兩個全家抄斬’這樣的話來。幸好新皇是明君，沒有這樣殘暴。

  端木墨言沒有給禦醫施加壓力，禦醫卻想要為仁慈的新帝做點什麽。兩人先是給林氏放了些毒血出來，再用傳統的排毒法驅除一部份的毒液。然而看見流出來的毒血發出腥臭的味道，兩個禦醫的臉色都變得不好看。

  所有的人都在觀望這裏的情況。大臣們聚在這裏，家眷們不敢唐突聖顏，隻敢在遠處張望著。

  裴玉雯蹲在地上，扶著林氏的身體，眼裏滿是淚花。可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她強忍著淚意。然而正是這樣故作堅強　的樣子反而更惹　人憐愛。端木墨言在旁邊看得心都化了。要是這裏沒有別人，他已經把她抱在懷裏好好安慰。

  “怎麽樣了？”裴玉雯問道：“這毒很難辦嗎？”

  “恕微臣無能，實在查不出這種毒的來源，可以肯定不是我們國家的。.”禦醫慚愧。

  “沒有辦法解毒嗎？”裴玉雯眼裏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滑落出來。

  裴燁，裴玉靈，裴玉茵，華傾書和譚弈之也陪著各自的妻子聚在這裏。裴家眾人已經好久沒有這麽團聚過了。在這樣重要的時刻，本來應該是全國歡騰的時辰，裴家人卻經曆著這樣的變故。

  林氏緩緩地睜開眼睛，看著這些熟悉的麵孔。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娘。”裴玉雯拉著她的手掌。“娘……”

  “雯兒，我夢見你爹了，他來接我了。”林氏笑得慈愛。“還有你奶奶，她說她等了好久，快等不及了。”

  “娘，你不要跟奶奶走，我們還需要你。”小林氏在旁邊哭道：“娘，我的爹娘已經不在了，你就是我的親娘。你要是不在了，我們怎麽辦？我們離不了你啊！”

  “當初雯兒奶奶走的時候，我也是一幅天都快塌下來的樣子。那時候我想，娘走了，我怎麽辦呢？我一個人怎麽照顧這些孩子們呢？後來發現，我們都得學會長大。老大家的，你是個好媳婦，可是命不好啊！是我們老大耽誤了你。那個孩子……要是回來了，你與他好好說說。就算他不是我們軒兒，一定也見過他的。你問問他，啊……”

  “娘，你別說話，禦醫還在想辦法呢！保持體力，耐心等一會兒。”裴玉雯在旁邊勸道。

  “不等了。我知道自己的情況。沒聽說過嗎？人在快死的時候是開了天眼的。我知道這次我活不了了。”林氏笑眯眯地看向端木霆，林敬，裴子潤以及裴煥。

  這些孩子已經被嚇著了。哪怕是沉穩的裴子潤，此時也是木然的，腦子裏一片空白，一雙眼睛裏滿是悵然。

  “可惜啊，我見不著子潤考上狀元的時候了。親人離世是不是要守孝三年？不過沒有關係，子潤還小呢！就算考上了狀元，現在當官也太早了些。我的子潤還是個孩子呢，讓他好好地放鬆一下吧！不要累著他了。”

  說完，他又看向林敬。她朝林敬伸出手，拉著他的小手又說了許多話。剛開始還清醒，後來越來越迷糊。

  裴玉雯閉著眼睛，將頭埋在林氏的懷裏：“娘……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這一定是衝我來的。”

  林氏隻是一個普通的婦人，平時又不愛出門，不可能在外麵結仇。就算真的結仇了，以她現在的身份，也沒有人敢找她的麻煩，更不敢在冊後大典的時候找麻煩。因此，這隻能是針對她的陰謀。那人用林氏的性命警告她。

  端木墨言看向禦醫：“真的沒有法子？不管什麽代價，隻要有法子就試一試。”

  “陛下，這人的目的就是老夫人的命。他沒有留下任何的活路。老夫人這毒解不了。除非下毒的人在這裏。”

  端木墨言看向桌案。那裏是林氏用過的杯子和碗筷。

  “張全，你負責調查此事。”

  “是。”

  一個官員走出來。

  他手一揮，馬上有人將林氏用過的桌子搬走了。

  所有人都知道想要馬上查出凶手的可能性不大。就算查出來了，也不一定能夠找到解藥。

  禦醫在努力，刑部官員在努力　，整個宮殿的氣氛凝重得快要喘不過氣。

  可是沒有人能夠離開這裏。一日沒有結果，這裏的人都有疑點。要是輕舉妄動，誰知道盛怒的帝後會做什麽。

  沒瞧見皇後快要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嗎？剛才還一臉雍容華貴的皇後現在哭得像個小女孩似的，讓他們都動容了。至少這樣的皇後是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個冷冰冰的殺戮機器。

  “皇上，毒藥被抹在酒杯上，無色無味，隻有喝了的人才會中毒。”刑部官員正色道：“而能夠接觸　酒杯的宮女和太監太多了，想要調查出來，就得將整個皇宮都翻出來。接下來怎麽做，微臣聽皇上的吩咐。”

  “查，一定要查。朕要知道誰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毒害了老夫人。”端木墨言冷道。“動手……”

  “是。”

  此時，林氏已經和小輩說完了。她在人群中尋找著什麽，可是那雙眼睛越來越渙散，已經認不清人。

  “皇上……皇上在哪裏？老婦人有話要說。”

  端木墨言蹲下來：“娘。”

  “皇上……”林氏看著端木墨言，臉上慈愛不變。“皇上，我的女兒很幸福，謝謝你。”

  “娘……”端木墨言眼眶發紅。

  “相信我，你會是一代明君的。你不僅是個好皇上，還是個好丈夫，好父親，好女婿，好姑父。作為男人，你無愧天地。作為君王，你對得起天下百姓。可惜，我看不見以後的盛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