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我好愛你
作者:柚一隻梨      更新:2022-03-26 14:53      字數:3941
  也不知道虞硯腳底是不是踩了什麽能騰雲駕霧的暗器, 隻是一個分神的功夫,孟久知再追出去,院子裏已然空無一人。

  他道了聲糟糕, 趕緊往外追。

  他知道自己肯定是追不上虞硯,就算追上,虞硯也不會聽他的, 如今之計唯有一條。

  找明嬈。

  孟久知目的明確,直奔小夫妻倆新婚的院子。

  在距離院門有一段距離時他便慢下了腳步,平複下呼吸,他駐足,深吸口氣,開始大聲嚷嚷:

  “夫人!出事了!您快去瞧瞧吧!”

  原本看到孟久知神色匆忙、正打算過來問問出了什麽事的阿青:“……”

  她被這一嗓子給鎮在原地, 冷冰冰的木頭臉又出現一絲裂紋。

  孟久知還在那邊繼續歇斯底裏:“夫人!!”

  他不敢太靠近院子, 又怕自己聲音傳不過去,隻能是有多大力使多大力。

  一手按著心口,一手攥拳, 用力向下, 臉憋得通紅。

  事實證明, 不管一個漢子平日裏有多糙, 訓新兵時嗓子有多粗,真到了拔高音調又放大嗓音, 破了音時也沒比雞的叫聲好聽到哪兒去。

  阿青的耳朵嗡嗡的, 她實在聽不下去,麵無表情地走到孟久知麵前,第一次以下犯上, 抬起手, 一把捂住孟久知的嘴。

  “夫——唔??”

  阿青也不知是被這幾嗓子喊得煩了, 還是積怨已久,手勁之大,孟久知差點被一巴掌掀翻。

  阿青平靜道:“將軍若是身子不適,該早些請大夫來瞧瞧,咱們府上有大夫。”

  孟久知一下把阿青的手撥開,重重咳了聲,抬手整理了一下衣領,試圖找回作為一軍主將的威儀。

  “阿青啊,快去把夫人叫來,本將軍有話要說。”

  孟久知覺得方才慌亂中有失體統,企圖遮一遮尷尬。

  阿青卻一句話扯掉了他最後一塊遮羞布。

  她冷淡道:“夫人就在後麵,您抬眼瞧瞧。”

  孟久知:“……”

  他轉了轉僵硬的脖子,就看到月門旁,女子已經走到了近前。

  “您大概是喊得太投入,沒聽著腳步聲吧。”

  明嬈在,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叫人脊背發涼的,是她身後還站著個男人。

  正是他以為早就離開的人。

  那男人神色懶散,稍一揚眉,唇角似翹非翹,抱著肩似乎在看他的笑話。

  明嬈疑惑歪頭,“孟將軍,怎麽了?”

  孟久知看看明嬈,又看了一眼貼在她身後的高大男子。

  對方冷淡的聲線倦懶微啞,他也學著明嬈歪了下頭,低聲附和:“孟將軍,怎麽了?”

  話裏滿是疑問困惑,但那眼神分明就是帶著冷意的威脅,似乎在說:看你還能說出什麽花樣來。

  孟久知被虞硯那個歪頭的動作嚇得魂不附體,他咽了咽嗓子,眼睛一閉,破罐子破摔道:“夫人!您問侯爺吧!”

  說罷一副不敢多言的樣子,倉皇逃竄。

  這侯府他是待不得了。

  侯爺不管要作什麽妖,總要先回營做準備,他隻要待會叫上有眼色會說話的明卓錫,他們兩人一起守在營地入口,興許還能在保住小命的同時,阻止侯爺亂來。

  孟久知跑了,明嬈轉頭看向虞硯。

  虞硯一臉煩躁,“嘖。”

  ……

  安北侯懼內不是說說而已,三兩句便將自己的小打算和盤托出。

  明嬈聽後半晌沒反應過來,“你說你想去作甚?”

  “偷襲。”

  這兩個跟磊落毫不沾邊的字叫虞硯說得理直氣壯,好似是什麽光榮的事。

  良久,明嬈才緩緩地“哦”了聲。

  她遲疑道:“不然還是再想一想?”

  虞硯在這事上出奇地堅決與固執,“不必,我意已決。”

  虞硯走後,明嬈愁眉苦臉地趴在桌上,長歎了一聲。

  她相信虞硯的本事,但從孟久知的反應來看,這一定不是什麽上上策。

  明嬈沒什麽把握能說服虞硯,畢竟這事牽扯到了她自己。明嬈知道,涉及了她的事情,虞硯總是十分謹慎。

  還是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本想等著虞硯晚上回來再看看的,結果傍晚沒有等到他回來,隻等到了一個下屬來送口信。

  虞硯說今夜實在趕不回來,叫她先睡,莫要等。

  這是她來到西北以後,第一個沒有虞硯相陪的夜晚。

  明嬈的心裏卻頗不安寧,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

  ……

  城外荒野,距離軍營還有幾裏的地方,男人不耐煩地斬下了又一波西戎殺手的人頭。

  血濺到了他的衣擺上,虞硯心情糟糕到了極點,麵色更加冷峻,下手也愈發不留情。

  得了片刻的喘息,孟久知收了劍,走到男人身側。他目光掃過一地狼藉,低聲道:“侯爺,這已經是第六波了。”

  從他在城門口遇到虞硯,出城到現在過去了一個多時辰,源源不斷地來了六波殺手。

  每個人都直奔虞硯而來,隻為取他的命。

  話音未落,又竄出幾人。

  男人眸光一凜,眉間緊緊蹙著。

  “殺。”他冷聲道。

  “是!”

  虞硯握著劍的手用力往外一掃,劍氣凜然,頗有一掃千軍的架勢。在他手下的敵人不過五招,便會被他暴躁地割喉斬殺。

  原本出現第一波刺客的時候,孟久知還手下留情地剩了一個活口,準備帶回去審一審,他知道虞硯手下是留不住活口的,隻能靠他。

  可惜他的好心並沒有得到回報,被重傷的那名刺客當即吞了毒藥,死得幹脆。

  這是一幫被豢養的死士,並不是什麽刺客。

  死士任務失敗,一心求死的舉動徹底把虞硯給惹惱。他出手更加狠辣,一刀斃命,絕不做多餘的周旋。

  鮮血四濺,沒一會功夫第七波敵人又變成了一地的死屍。不等他前行,又上來第八波。

  虞硯握了握劍柄,眉宇間浮現一絲惱意。

  真是沒完沒了,要煩死了。

  ……

  不知過了多久,一切才重歸平靜。

  天早就黑了,荒野中沒有光亮,全憑皎潔的月光映照大地。

  孟久知已經力竭,他單膝跪在地上,借著淡薄的光亮勉強看清。前方的男人站姿筆直如鬆,右手握著劍,立在一堆屍首中,背影透著濃重的殺意與孤寂。

  孟久知大概能想象到虞硯此刻是什麽表情。一定是不耐、煩躁到極點的,那雙眸子一定冷得嚇人。

  虞硯跟他們都不一樣,戰場上的他仿佛從來都不知疲倦,他不會懶洋洋地抬眸看你,拿著劍的虞硯比誰都要冷漠,如出鞘的劍般淩厲、心狠。

  旁人都是越殺越疲倦,或是殺紅了眼,越殺越興奮。

  虞硯卻是越來越冷靜。

  沾染的血越多,他的情緒就越少,像一個無情的殺人機器,不管麵對的是誰,下場都隻有一個。

  總是冷靜地出手,毫無感情一般,這也是與他共事的人都最懼怕的地方。

  孟久知豎起劍,拄著地,剛想撐著身子站起來,就見寒風中的男子突然動了動。

  虞硯拎著劍走到了最遠處的一處屍體旁,既不蹲下檢查那人身上是否有可疑的信物,也不去看人是否斷了氣。

  他隨手抬劍,然後果斷地下落。

  噗——

  劍沒入了血肉。

  他腳步不停,處理完一個便從它身上越過去,又走到下一個屍體旁。

  同樣的動作,果斷落劍,出手絕情又狠辣。

  一個又一個,他冷靜地重複著動作,哪怕看上去已經死了,他也要確保這具屍體不會再活過來。

  孟久知低頭苦笑。

  這就是安北侯,他一向思慮周全,絕不可能有一個活口僥幸逃脫。也隻有這種時候,安北侯才從來都不嫌麻煩。

  他真正狠下心的時候,才是鬼見都愁。

  孟久知想起曾經遇到過的一名南疆蠱師,那蠱師就曾說,他此生唯一隻敗在安北侯手下。

  蠱師很有本事,揚言隻要那屍體不碎成一段一段的,他就有本事把人複活。

  可惜那場戰爭中,他遇到了虞硯。

  虞硯當真就極有耐心地將那些屍體都變成了一段一段的,叫原本敵方的作戰計劃盡數落了空。

  誰也沒想到安北侯會這般細致,還是在毫不知情的狀況下,斷了敵人的後路。

  “主子……”

  孟久知走到虞硯身邊,剛開口,便啞了聲音。

  他看到了虞硯落劍的位置。

  方才虞硯殺人時圖省事,都是一劍抹在對方的脖頸處,隻一道細細的劃痕,割了對方的脈搏,一擊斃命。

  此刻補的一刀,劍貫穿了喉嚨,然後劍刃向上使力,將頭骨由下到上一劈兩半。

  斷口平整,可見執劍人的手上功夫了得。

  孟久知看得腦袋疼,他苦著臉,吸了口氣。

  “主子,應當是不會再有死士了,咱們還回營嗎?”

  虞硯沉默地穿梭在一地的屍首間,直到將所有屍首全都補刀完畢,才用力甩了下劍,還劍入鞘。

  他的眸色比墨還深,負手立於天地間,目光投向的,是城門的方向。

  “回府。”他說,“我不放心嬈嬈一人在家。”

  他沒有時間去思索為何才一出城便遇到這麽多伏擊,也沒有空閑去思忖這是否是敵軍的陰謀詭計,若是非要挑選一件最緊急的事,那就是回家去。

  去看看明嬈可還安好。

  虞硯披著那身被血跡染透的衣裳到府外時,望著緊閉的大門,突然覺得好疲憊。

  他一步一步走向府門,手伸向腰間。

  踏進家門,行在遊廊間,外袍被解下,隨手扔在地上。

  夜風依舊是冷的,吹得人身子都麻木了。

  虞硯心不在焉地往回走,沒留神走到了明嬈就寢的院子外。

  “怎麽到這來了……”虞硯抬手按了按發疼的太陽穴。

  他明明應該先去書房沐浴。

  收到了他的口信,她應當睡熟了吧,此刻進去,一定會吵醒她。

  他應該離開,可是他的腳始終停在月門外,沒有挪動。

  隻是靜靜佇立,盯著緊閉的門板看著,不言不語。

  不知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似乎也並沒有多久,他看到那扇門打開了。

  然後,明嬈裹著他厚實的披風,手裏提著一盞燈籠,走了出來。

  虞硯僵在原地,失去了反應的能力。

  眼前的光景有些模糊不清,真假難辨。

  那團光暈裹著他的心上人,慢慢朝他而來,就像夢一樣。

  不對,夢裏也不會有這般美好的畫麵。

  直到那團光撞進了自己的懷裏,直到被冷風吹透的胸膛貼上了一具溫暖又柔軟的身軀,虞硯才恍然回神。

  他的身體總是先於他的理智,等他怔怔地低頭看去時,才發覺自己的手臂早已在她抱過來時,便下意識地環了上去。

  懷裏的溫暖是真實存在的,他聽到她笑著叫他的名字。

  “虞硯,你回來得好晚,我都快睡著了。”

  虞硯忘了自己身上還帶著血腥氣,忘了自己的潔癖,更忘了推開她。

  他將人抱得更緊,啞聲道:“不是說不回來了,別等我?”

  “是啊,但我還是想等你,萬一你回來了呢?”

  “若是等不到怎麽辦?”

  明嬈想了想,笑道:“等不到就等不到嘛,白天也是一樣可以睡覺的。”

  虞硯的喉間突然湧上一陣酸澀,梗得他嗓音發顫。

  “為何非要等我?”

  “我隻是覺得,若你回來了能看到有人等著你,你肯定會很開心。”明嬈墊腳親了親他的下巴,好奇道,“所以,你開心嗎?”

  “開心。”

  可是明嬈分明看到了他眼角泛起了濕意。

  虞硯弓下了身,頭抵在她的肩膀上。

  他用力把人箍進了懷裏,力道很大,勒得她生疼。

  明嬈把臉埋進他懷裏,用力吸了一口氣。

  有淡淡的血腥味縈繞在鼻間,可是更多的,是男人身上熟悉的安神香味。

  “夫君,我現在也不幹淨啦,我陪你一起去沐浴好嗎?”

  “好。”

  “咱家的大池子還沒修好,今晚也隻能委屈一下啦。”

  “好。”

  “除了好你還會說什麽?”

  虞硯直起身,低頭吻了下去。

  還會說——

  我好愛你。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