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長的一場酣睡結束，最早醒來的是龜縮一路的玄鐵。

  他一直都有感知，原羌的妖力、老褚的生氣，在這場逃亡中護住他僅存的一絲神識。

  溫暖的泉水在身邊汩汩流動，玄鐵想動動手指卻不能，眼珠轉動，岸上有一隻美麗的白色雌虎臥伏打盹。

  靜謐的深林深處，一龜一虎，在泉中岸上呼吸相聞。

  玄鐵甚少能看到這樣安靜的原羌，在他的印象裏，白虎族少主永遠都是高大美麗的，永遠不知疲倦、不知辛勞。

  “姐姐……”

  嘴唇翕動，玄鐵發出一點氣聲，誰知白虎耳朵一動，機警地往他身邊湊了湊。

  玄鐵動不了，也不想動，泉水太過溫暖舒適，泡在裏麵就像是在柔軟的被窩裏，身上的妖力逐漸恢複。

  閉上眼，玄鐵將路上斷斷續續的記憶梳理一番，忽然聽見有輕微笑聲傳來，他沒睜眼，提起剛剛能流動的妖力。

  “看你恢複得很好，真沒想到白虎少主的做法是對的。”

  一個半人高的小女孩，扇動著透明翅膀，撲啦啦地飛過來，在離他不遠處上下飄忽。

  “我是偷跑過來看你們的，千萬別告訴老師。”

  那小女孩古靈精怪，應該就是他在沉睡時聽到的“精靈”，玄鐵試圖張嘴，卻隻能發出幾聲“啊”。

  “別亂動，這道泉水能洗淨大妖身上的汙濁，是密幽林的法寶，你可要好好泡澡，早點兒活過來。”

  小女孩看著睡得香甜的白虎，“這一路上你們可是辛苦了，不過最辛苦的還是神女大人，明明什麽都不記得，卻一直感受著寶恩的召喚。”

  玄鐵聽不懂她的話，但小女孩真的將她當做一朵花一樣，不停地撩起泉水澆在他身上，讓他哭笑不得。

  白虎睡夢中妖力頻頻閃現，整隻老虎都被強盛的妖氣環繞，貪婪地吞吐著泉水和森林釋放出的力量。

  玄鐵用眼神示意小女孩，希望她能再說幾句，可小女孩似乎對給他澆水著了迷，玩得興起。

  無奈被當做小嫩芽嗬護半天，玄鐵已經閉上眼睛接受現實，忽然小女孩手一頓，略帶驚惶地想找地方躲起來。

  “別藏了，你以為老師不知道嗎？”

  粉衣精靈走過來，輕聲訓斥要往白虎身後藏的小女孩，“還沒著色就淘氣成這樣，隻怕將來跟小綠也是一樣的。”

  小女孩訕笑著討好道，“我的理想是長成阿粉姐姐的樣子。”

  瞪了她一眼，粉衣精靈拿著魔杖對著白虎一揮，原羌跟著深吸口氣，嗷嗚一聲翻個身，毛茸茸的尾巴輕掃，無意中把小女孩帶了個跟頭。

  玄鐵努力歪了一下頭，驚喜地發現他的手腳是有知覺的，既然能主動吸納泉水的力量，還有白虎妖氣在一旁護持，他恢複的速度快了很多。

  “別急別急。”

  粉衣精靈看他額頭上汗涔涔的，頭頂散發出一陣蒸騰的霧氣，連忙阻止道，“泉水匯集了神女的眼淚，別看力量強大，但吸收太多太快會很痛苦。”

  這下不用她說，玄鐵也能感受到那份痛苦。

  腦袋裏金戈鐵馬的聲音由小到大，甚至轟鳴起來，玄鐵緊皺眉頭想頂住卻沒成功，粉衣精靈招呼小女孩一同把他拖出泉水，這才消解不少。

  “多謝……”

  玄鐵個子高大，恢複的標誌就是身形逐漸完整，可把兩隻精靈累壞了。

  白虎感受到玄鐵的妖力盤旋，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迷瞪著問道，“起來了？再睡會兒……”

  玄鐵直挺挺地躺在岸邊，想跟自小親近的姐姐說幾句話，白虎轉頭趴著睡了，他知道原羌很累，一路上背著他、護著他。

  “哎喲，妖族個子真大，阿綠姐姐說的我還不信，沒想到妖族比我們高出這麽多。”

  小女孩樂嗬嗬地看著玄鐵，旁邊還放著他四分五裂的龜殼。

  玄鐵沒轍地仰麵朝天，看著密幽林上空盤旋的幾隻鳥兒，突然鳥兒驚起，呼啦一下都飛走了。

  粉衣精靈一怔，臉色白了，嘴角抖動幾下，語氣盡量平和，“你快去找老師，告訴她客人已經能動了。”

  小女孩不明所以，歡快地應了一聲飛走。

  玄鐵讀懂她臉上強忍的驚惶，努力恢複妖力的同時問道，“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粉衣精靈看著密幽林上平靜無波的天空，麵色沉重，“該來的總是會來，我們躲藏在神女背後萬年，也到了報恩的時候。”

  白虎伸個懶腰，含混地蹭蹭眼睛、晃晃頭，特別像隻剛睡醒的貓咪，透著可愛，“……你醒了？”

  玄鐵很激動，點不了頭，“嗯……”

  二妖相顧無言，粉衣精靈催促道，“快跟我走，回到老師那裏，神女大人要過來了。”

  原羌背上玄鐵，臊得他滿臉通紅，手腳不聽使喚，妖力遊走不了全身，像個布娃娃一樣，隻能讓比他矮一頭的姐姐背著。

  誰也沒多話，急匆匆跟著精靈的腳步快速離開。

  密幽林嚴格來說並不是一座森林，而是一個發源於泉水的小小生態園，在這裏能看到最完整的植物動物生態係統。

  “她說的神女，是鳳皇神女嗎？”

  趴在原羌背上，玄鐵輕輕問道，原羌的耳朵感受到他的氣息，微微泛紅。

  “應該不是，大約說的是神族最後那位聖宮裏的主神。”

  玄鐵點頭，“我猜也是，最後幾百年年，主神瑤姬幾乎在天地間消弭真身，聽我母後說過，要不是大妖能感受到神族隕落，多數妖都隻當瑤姬早就身故了。”

  “這些精靈與我們各個妖族不同，完全不是本土生出的生靈，不知何時從西方跑到這裏，受到主神的庇佑安家落戶。”

  精靈個頭不大，靈力也弱，隻能在密幽林裏靠著神女留下的泉水保護族群，數萬年來世間妖族都不知道，在這片神域中還生活著這樣一群外來精靈。

  “轟隆”一聲，從天而降尖銳的呼哨，有人在大喊大叫——

  ——“啊啊啊啊，你大爺！！！”

  粉衣精靈＆原羌＆玄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