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隔太久，阮芽已經忘記了封遲琰懷抱的溫度，直到現在，哪怕是隔著一層空調被，阮芽都能感覺到他跳動的心髒和從骨血裏透出來的騰騰熱氣，恍然，原來這個在大雪天裏將她強行帶去看守所的男人並非惡鬼，他依舊有屬於人類的體溫。

  阮芽沒有反抗，任由封遲琰抱著，她想要靜靜地等待一個契機，一個可以讓封遲琰在沉眠之中死去的契機。

  但是這男人的警覺性實在是太高，即便被他摟在懷裏，阮芽都沒有把握取他性命，他好像一台過於精密的儀器，永遠都在運作之中，不會有絲毫的懈怠。

  阮芽等啊等，沒有等到殺死封遲琰的契機，倒是把自己等困了，不知不覺的陷入了深夢之中。

  這兩年裏，其實她鮮少做夢，但這一次不知道是否是因為封遲琰就在身旁，她夢見了很久之前。

  夢見她從平安村離開，到Ａ城那一路。

  那時候她離開自己生活了十九年的小村子，不知道前路會如何，但當她終於離開萬桂芬和趙蓉椿的時候是很高興的，那時候還太年少，以為奶奶和母親的虐待已經是無法逃脫的陰影，以至於她看著車窗外飛逝而過的風景時，心中滿是希望和憧憬。

  不求大富大貴，隻求平安順遂。

  十九歲的阮芽不知道，Ａ城是比之平安村更精致華美的牢籠，將她的一生都鎖在了這裏，給了她一切，又讓她失去了這一切，像是個跳梁小醜。

  好像又是那個蟬鳴聲聲的六月，她進了阮家大門不過半個小時就被打發去了封家，她懵懵懂懂的穿過長廊拱門，看見了靈堂裏封遲琰的遺像。

  她跪在蒲團上，點了三炷香，抬起眸正跟遺像裏的眼睛對上，那一瞬間她看見黑白的遺像眼睛裏流出鮮紅的血，血越來越多，多到淹沒了她素白的腳踝。

  她惶恐不已，下意識的想要離開，她厭惡這樣粘稠惡心的觸感，所以就連開槍的時候都隻點眉心，因為這樣的出血量最少。

  鮮血越來越多，淹到了阮芽的腰下，她絕望的閉上眼睛，忽然有人輕輕推了她一把，原本沉重如山的腿腳忽然有了力氣，阮芽站起身，看見男人俊秀冷漠的臉。

  封遲琰就立在她麵前，他黑色的衣服已經被鮮血浸透，冷白的臉頰上全是血痕，修長的指尖一滴一滴往下滴血，看著十足吊詭。

  阮芽怔怔的立在原地，封遲琰忽然捧住她的臉，又急又凶的一個吻落下來，阮芽感覺到他冰冷的不似活人的體溫，還沒回神的時候，封遲琰已經將她推開，輕聲說：“軟軟。”

  “離開這裏。”

  “……什麽？”阮芽啞聲問：“為什麽要離開？”

  封遲琰沒有回答。

  不知道什麽時候，四周已經變成了一片黑暗，封遲琰獨自向著漆黑的前路而去，聲音竟然溫柔：“沿著有光的地方，離開吧。”

  阮芽下意識的轉過頭，看見一條血路，柔和的亮光灑在上麵，溫柔又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