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棲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見阮芽的時候，是在平安村孟家的小院子裏，那時候小姑娘用一雙怯生生的黑色大眼睛看她，實在是可憐又可愛，於是她彎腰，給了小姑娘一顆糖。

  得到一顆糖就讓小阮芽高興的不行，揣在兜裏舍不得吃，孟棲自幼就活在人無止境的貪婪之中，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並非一個獨立的人，而是一個趁手的工具，隨時都可以被替代，所以她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要找到自己存在的價值。

  大概是成長環境所致，孟棲從來沒有見過那樣澄澈的眼睛，哪怕是小孩子，也沒有這樣容易滿足——人類大部分的痛苦都來自於骨子裏的貪婪，隻有容易滿足的孩子才能得到幸福。

  那時候的孟棲還不知道等待阮芽的會是怎樣一條荊棘密布的路，也不知道幸福這個詞對於阮芽來說，實在是太奢侈了。

  走廊上響起護士的腳步聲，孟棲從回憶裏抽身，她重新拿起那本《紅與黑》，安靜的翻過一頁，送客的意思很明顯。

  林雨門歎口氣：“這下事情可就難辦了。”

  孟棲道：“人都是自私的。”

  “那你好好休息。”林雨門想起什麽：“聽說你是熊貓血，所以配對的骨髓很不好找？”

  孟棲沒說話。

  林雨門道：“如果阮沉桉都為你找不到配對的骨髓，那很難說你還能活多久，如果你死了——”

  “就算我死了，A18藥劑也是阮沉桉的保命符。”

  “好吧。”林雨門一聳肩，道：“但願你活得久一點，畢竟這麽多年，從Nefelibata叛逃還活著的，也就你一個。”

  她拉開病房門出去，房門發出“哢噠”一聲，孟棲垂著眼睫，深吸一口氣，手指將書頁翻過，卻一行字都看不進去，最終忍無可忍的將床頭櫃上的東西全部掃落在地。

  ——她知道林雨門是在道德綁架，但林雨門說的也是事實，阮芽的生死的確就握在她的手中，如果她不交出A18藥劑給那位續命，Nefelibata必定不惜一切代價回收阮芽，屆時就是十死無生的局麵。

  孟棲撐著床麵，深深地呼吸，她覺得心髒有些發悶，喘不過氣來，忽然一隻手搭在她的肩頭，孟棲一愣，人已經被摟進了懷裏。

  她嗅見熟悉的雪鬆香。

  阮沉桉看了眼地麵上的狼藉，垂眸對孟棲道：“生氣了？”

  “……沒有。”孟棲啞聲說：“我隻是……隻有有些，不舒服。”

  阮沉桉摸了摸她柔順的頭發，輕聲說：“我知道你是為了我。”

  孟棲抓著他的衣服，眼角滑下一滴眼淚。

  A18藥劑是她的底牌，但保的是阮沉桉的命，在阮沉桉和阮芽之間，她隻能自私的選擇自己的愛人。

  阮沉桉彎腰，緩緩將她臉上的眼淚擦去，輕聲說：“孟棲，我不怕這些。”

  “能和你在一起，就已經很好了，如果我會死在這個編織了幾十年的陰謀裏，那是我的命，我願意接受。”

  “所以，把A18藥劑交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