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三、陳作業違規拆借
作者:肖遠征      更新:2022-02-18 18:02      字數:4107
  話分兩頭,各敘一方。

  卻說王顯耀親自到了深圳中級人民法院一趟。他此行有三個目的,一是看望看望原來在一條戰線的同事;二來是因為中院一位領導,也就是李副院長提出在處理安延汽車城有限公司的非抵押房地產時,要照顧到各方關切,尤其是注意支付建設這些房地產的工程隊的帶資入場墊付資金,它牽涉到社會和諧穩定的農民工欠薪問題等社會複雜麵,要請他這位行長前來議議;三是到執行庭李瑟文那裏催辦一下皇龍國際大酒店的房地產評估報告,要抓緊進入拍賣程序。而這個問題又和他老婆所在的國有銀行深圳分行有利益關係。

  在中院,王顯耀首先與李副院長取得了安延公司問題的共識,然後來到執行庭與李瑟文聊起了天。

  李瑟文談起了幾起法院發生的趣事後,主動向王顯耀介紹了向黃忠惠下達執行文書時,黃忠惠的態度。

  他說:“當時,黃忠惠害怕極了。我叫他簽字之後,問他:‘你的奔馳車呢?’黃忠惠吃了一驚,以為我們馬上要把他的奔馳車開走,立馬臉色煞青,人都走了神了,說:‘那車不是我的。’我說:‘不是你的,你還天天開到深圳去?’他兩手直打哆嗦,急忙從口袋裏拿出行使證,證明確實不是黃忠惠的。其實,當時假如這輛奔馳車就是黃忠惠個人的,我也沒有合法封他的車的根據呀!”

  王顯耀笑著說:“瑟文,你這樣嚇他,就和當年諸葛亮七擒孟獲一樣,要折壽啊?”

  李瑟文說:“管他呢!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長命短命還不是一樣的死命。”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我真的沒有想到一個有資產5000萬元大樓的公司老總,這樣不經嚇。”

  王顯耀說:“他還是因為心裏有鬼,才怕你。我這次來也就是要跟你講這個事。他把大樓抵押給我們後,又賣了三分之一給我老婆那個國有銀行做營業網點。而且不知道怎的,從國土局搞出了一個房地產證給那家銀行,這不是有點涉案了嗎?現在的問題是,除了已經抵押在我們行的那本整棟樓的房產證和國有銀行的三分之一的房產證外,是不是又還有一本剩下三分之二的新辦的房產證。所以你查封的時候,要將新、舊房產證都要完整查封。”

  李瑟文說:“想不到這衰仔還挺會玩名堂。你說了,我注意就是了。”

  王顯耀輕描淡寫地問道:“評估報告出來了嗎?”

  李瑟文說:“我再催催看,估計這兩天可以拿給我了。”

  後來,王顯耀離開了市中級人民法院。

  這天晚上,王顯耀與陳作業各開著一部轎車,來到離支行不遠的玉鳳金龍大酒樓,為的是赴一場飯局。當然,也許可以說得更為冠冕堂皇一點,是為了支行的業務發展而應酬。而款待他們的是與陳作業一起上大學的同班同學尹信引薦的其所在單位——西湖春天證券經營有限公司。

  原來,早在陳作業出任湖貝金融服務社副總經理的時候,喜歡吹牛的陳作業就與不少朋友、同學誇下海口,很想在融資、貸款業務上施展一番拳腳。這樣一來,勾引得一些需要資金支持的朋友隔三差五便往陳作業家裏跑,這位尹信便是其中一個。奈何當時的湖貝金融服務社是莊宇主政,在資金信貸管理權方麵不容陳作業越雷池一步。

  後來,市民銀行接管了湖貝金融服務社,陳作業成為對銀行業務不太熟悉的王顯耀的副手。隨著王顯耀對他在業務上的依賴不斷加深,他越發覺得機會到了,便故態複萌,又在同學與朋友麵前吹起了牛皮。這不,剛剛當上了深圳西湖春天證券經營公司財務總監的尹信,苦於公司資金匱乏,為了展現自己的能耐,三天兩頭就往陳作業處跑,對他又是請飯聽歌,又是陪桑拿洗腳,忙得不亦樂乎。

  這樣一來,陳作業算是搞定了,但是,他不是一把手,要從湖貝支行取得貸款或融資,還得過王顯耀這一關。

  於是,陳作業終於把皮球踢到了王顯耀的腳下,跟他商量說:“我有一個同學叫尹信,在西湖春天證券經營公司當財務總監,一年多以前不斷來我們行找我聊天,我們當時認為證券經營公司可以在資金上互通有無,雙方都有意向發展業務關係。前幾天,他拿著一張建設銀行開出的1000萬元的定期存單,提出以這張存單質押,要求我們給他融資1000萬元,我想,這是零風險的生意。況且,與他們發展上業務,也等於給我們自己打開一條生路,實際上是雙贏的買賣。”

  王顯耀參加工作以來一直在政府機關與政法戰線工作,對銀行業務不太在行,雖然在業務工作上常常要依賴陳作業協助處理,但聽到陳作業如是說,主觀動機上仍然介乎在兩可之間。

  後來,陳作業與尹信商量,由西湖春天證券經營公司出麵,邀請王顯耀、陳作業到玉鳳金龍大酒樓增進銀企之間的感情,加深雙方的了解。

  這就是今天這頓飯局的原委,可以說,它實際就是衝著王顯耀而設的。

  當晚,賓主在觥籌交錯的應酬之中並沒有忘記正事,三分酒醉之餘,雙方談妥了用該公司在本市建設銀行的等額定期存款單質押,向湖貝支行取得1000萬元資金的合作意向。

  這是貸款呢,還是金融同業拆借?名稱還真的不好起,當晚也沒有定論。

  席間,王顯耀仍然不無憂慮地說:“這麽大的金額,我們還得請示總行再做定奪。”

  陳作業看著猶豫的王顯耀,心裏打起了小九九。

  第二天上午,陳作業來到王顯耀辦公室,頗顯心計地對王顯耀說:“這種存單質押的業務,對我們來說,零風險,我看可以變通。證券經營公司借款,等同於金融企業,就不要當作貸款處理了,就當作金融同業拆借處理,掛在同業往來科目。你想,同業往來科目動輒上億,每天都在變化著,多一個千把萬與少一個千把萬,誰也不會注意。這樣,我們就可以避開總行信貸處那些老爺。”

  王顯耀還是有些疑慮,有點麵麵俱到的他想起了作為支行資金調度與信貸管理的職能部門的計劃信貸科,說道:“老夏那邊怎麽說?”

  陳作業支招說:“老夏有點教條,太死板,說得不好聽就是固執,這事就不要告訴他了。拆借業務原來由卜一定管,卜一定走後也是由徐東海負責,老夏也沒有管。這回就叫譚飛燕辦了算了。”

  王顯耀終於默然以應,算是準允。

  這天下午,陳作業叫來譚飛燕,如此這般地麵授機宜。一個多小時後,市民銀行湖貝支行的1000萬元,便在缺乏總行批準手續,並避開監督機製的前提下,同業往來科目中掛帳,劃到了深圳西湖春天證券經營公司的賬上。

  此時的陳作業,像一個打了一場勝仗的將軍一樣,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深深地深吸了一口氣,隨即攤開雙臂,得意洋洋地看著窗外的景色。他在心裏對自己說:“終於辦妥了一單。這筆業務,既不是貸款,自然不用上報總行信貸處批準,也不是正而八經的拆借,也用不著總行計劃處審批;而在同業往來中反映,還有一個妙處,就是避開了總行業務監督部的事後監督。而且,在支行內部也避開了很多眼線與是非,真是神不知,鬼不覺,多妙啊!”

  然後,他懶洋洋地從沙發上起身,將湖貝支行與深圳西湖春天證券經營公司所簽訂的《融資合同》和作為質押物的1000萬元定期存單裝進一個信封,旋即鎖進自己的保險櫃裏。

  看官!就這筆業務而言,人們很難相信陳作業僅僅是為了盡一次人之常情的朋友之誼。因為,它越過總行業務監督的門檻所跨的腳步確實是太大了,也可以說,他是在鋌而走險。與此同時,他還違反銀行檔案管理規定,將應該存放在營業部金庫的有價單證——作為質押物的1000萬元定期存單,連同應該存放在計劃信貸部門的《融資合同》,通通都由自己私自保管。

  俗話說,走得夜路多了,總會遇上鬼。陳作業這樣詭異兮兮地從事敏感崗位的敏感工作,完全不按牌理出牌,日後總會有他自己也是神經兮兮地度日如年的時候。而此事中的另一個主角王顯耀,在將信將疑之中做出了這一決定,應該也不會是免費的晚餐,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人們也許要問:陳作業為什麽甘願冒著極大的風險以這種手法瞞天過海,暗度陳倉呢?

  事情的原委在這筆融資款到了西湖春天證券經營公司帳上的第二天有了初步答案。

  這天下午,該公司財務總監尹信來到陳作業的辦公室,兩同學一番寒暄之後,尹信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了一個信封,從裏麵倒出一本證券備付金存折,在送到陳作業辦公桌上的同時,說道:“這是我們老總交辦我送來的,你一定要領情啊!不要讓我難做。”

  陳作業聽尹信說完,順手拿起備付金存折,打開一看:隻見這本股東戶名寫著“陳作業”名字的存折,在“發生額”和“餘額”欄赫然打印出“500000.00”的阿拉伯數字。曾經在深汕化工引存款業務中體會過收受灰色收入好處的陳作業看後,也不見得十分激動,反而平靜地問道:“這,穩妥嗎?”

  尹信看了陳作業一眼,答道:“老同學,我的為人你還不了解嗎?”

  陳作業欲言又止,顯示出沉思模樣。

  尹信接著說道:“隻是有一點要說明的,就是我們公司隻對你,你那位一把手我們沒有深交,你負責摸順。你看行嗎?”

  陳作業聽後矜持地說道:“這可是給我出了一道難題啊!”

  尹信說:“若是要開銷什麽的,你盡管說,包在我身上,反正我們也不是一錘子買賣。”

  陳作業回應道:“好吧!看在老同學份上,我就多為你操勞了。但是,你那邊不要後院起火啊?”

  “那當然!那當然!”尹信點頭稱是。不一會兒,他便借故告辭了。

  尹信走後,陳作業獨自在半公室來回走動,思考著怎樣應付王顯耀的招兒。過了一會兒,隻見陳作業那副近視眼鏡遮擋下的一對小眼睛放射出忽閃忽閃的貪婪之光,下決心道:“什麽也不對他說,就和什麽也沒發生一樣。”

  看官!說起當年深圳證券交易所的“備付金存折”,並不像後來銀行開發並廣為使用的“銀證通”。“銀證通”是在銀行存了款,當要進行股票買賣時實時委托,成交後即行劃款,買進則存款減少,賣出則存款增加,這錢不在證券公司停留。而當時在證券公司開具的“備付金存折”,是股民將自己在銀行的存款事先劃到證券公司,然後才能委托買賣股票,並經交割劃撥後,交易款才能重新回到銀行。現在,陳作業沒有從自己的銀行存折上劃出款項,卻在證券備付金存折上憑空冒出了50萬元,該款顯然是西湖春天證券公司給付的,明眼人不難看出,這就是回傭。從反腐倡廉的角度上講,這無異於西湖春天證券公司在陳作業身上放置了一顆定時炸彈,他隻要收受了這一不尋常禮物,日後萬一有風吹草動,或者不聽該公司的擺布,自己要想要獨善其身還不行。這筆業務究竟會向何方發展,會不會循著陳作業暗度陳倉的初衷,神不知鬼不覺地放出,然後又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收回,以致連業務檔案都不用相關職能部門保留?看來,這事還得假以時日,也許一年以後才能明了。

  人們也隻能耐著性子,等待後麵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