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7月9日上午，莊宇率領秦現虹、夏天、陳士清參加董事會，當然，後麵兩人是列席會議，主要作為莊宇的謀士判斷股東的態度。會議在蔡家公司總部的二樓會議室舉行，楊或然顯然十分活躍地出現在會場上，在六個股東中，有一個股東的法人代表在美國，派了一個企管部長參加，岸尾公司則由施萬裏代表參加，其餘都是來的法人代表。

  會議開始時，楊或然主持會議說：“今天，我們開會主要是討論我們的服務社被人民銀行檢查的問題。在開會前，我到人民銀行了解了一下，我們服務社的問題還是比較嚴重的，一個突出的問題是對個別股東貸款太多。今天，服務社也來了不少同誌。會議是不是這樣來開：第一，聽聽服務社評價一下這三個月來的工作；第二，請各股東發表看法。看看董事會要采取哪些措施。莊總，你看這樣開可以嗎？”

  莊宇說：“可以。”

  楊或然又說：“那麽，就由你先說？”

  莊宇說：“好。”

  然後，莊宇拿出老花眼鏡戴上，看了一下股東說道：“各位董事，我首先解釋一下：人民銀行對我社的檢查已經差不多結束了，還沒有下結論。總的來講，人民銀行是我們的主管機關，他們來幫助我們，不見得都是壞事，我們是真誠歡迎的。下麵我把服務社開業近三個月的工作匯報一下。”

  說完，他拿出夏天寫的書麵總結讀了起來。

  當莊宇讀完後，深圳自然美公司的江河出於公心，很嚴肅的說：“莊總，說句心裏話，銀行集中在一個客戶身上放那麽多款，不論這個公司是不是股東不重要。你說，我們一家股東才出了300萬，丟了就丟了。但是，銀行一出事就是大事，就帶來大的社會影響，嚴重時還會帶來社會動蕩。真的到了那個時候，我看你們經營班子讓政府抓去坐牢都有份。所以，我的意見，你們現在一定要十分重視這個問題。”

  江河講完後，代表岸尾公司的施萬裏馬上說：“我解釋一下，我作為股東，急於上汽車城項目，貸了那麽多款，連累大家了，連累莊總了，真的對不起。但是，這次人民銀行從上往下查朱總——就是我那個汽車城項目的老總，不是因為深圳汽車城的事，而是他在廣州的事，是他的舊帳。我這邊的貸款，請大家放心：我不但會還，而且還會提前還。我先解釋到這裏。”

  ……

  會議開到近十二點鍾，楊或然覺得應該讓莊宇為他辦事了，便使出了他慣用的伎倆，說道：“我看股東該講的都講了。至於怎麽處理，大家回去醞釀以後再議。怎麽樣，大家同意嗎？”

  他把目光一一移向與會者，然後說：“如果沒有意見，那就散會。”

  莊宇他們坐車回到服務社吃午飯。

  其實，莊宇對楊或然說的下次董事會再議處理決定的話，還是很放在心上的。下午，莊宇馬上帶著徐東海和夏天到了岸尾村，親自查看起汽車城工程項目來。

  在回來的車上，莊宇很真誠地問夏天：“老夏，你看董事會會不會借這個事調整法人代表？”

  夏天認真地答道：“從上午的會議發言來看，包括把話講得最激烈的江總，他們的用心還是善意的。我看不會調整。”

  “那我就放心了。”莊宇說。過了一會兒，他又對夏天說：“老夏，最近一段時間，你也要幫助處理安延公司問題。”

  夏天說：“事情是一部做的，我們二部插手不太方便吧？”

  莊宇說：“全社一盤棋，分工不分家。要你幫還是要幫，大家有緣才能在一起工作。”

  夏天和徐東海都沒有再吱聲。

  回來後，在服務社吃過晚飯，莊宇、秦現虹、夏天又鑽進了奔馳車裏，向黃金銀組長家裏奔去。

  黃金銀住在桂園路金融宿舍。

  他的家裏，比想象中的還簡樸：除了一台電視機，一套藤椅沙發外，可以說身無長物。這不禁使夏天聯想到早年到省直機關和省人民銀行拜訪一些領導同誌家裏的情形，也是那樣的簡陋自然。

  夏天想，還是老同誌好啊，在深圳經曆了一個開荒牛的十年，也就是創業的十年，生活還是這樣的淡定，不容易啊！

  “他也許是在深圳籌建之初從廣州調動過來的。”夏天估摸著想。

  莊宇來到黃金銀的家裏，黃金銀十分有禮貌地讓坐、倒水，笑容掛在臉上。比起他在工作時的嚴肅、執著形成相當大的反差。莊宇說明來意，請組長要多多關心。

  黃金銀說：“我這邊的工作已經做得差不多了，剩下就是你們自己整改的事情。不過，莊總，我還是要提醒你們，業務上出現的問題還是要高度重視的。”

  莊宇馬上說：“對！謝謝你的關心和支持。”

  黃金銀又說：“還有一個問題，是我們行領導怎麽處理的問題。我估計，起碼人民銀行不會對你們坐視不管了，要派人進來。”

  秦現虹不安地問：“派哪方麵的人來？”

  黃金銀說：“領導還沒有確定，你們不就是帳務上一塌糊塗嗎！派一個抓營業部的來還不是幫助你們。”

  “那是！那是。”莊宇、秦現虹都在嘴上應承著。而心裏則想：本來一個董事會就很難協調了，又來一個人民銀行的人看著，弄不好告禦狀，那就更難做了。

  莊宇從黃金銀家裏出來，心裏不太舒服，一直沒有說話。

  一大早，黃金銀來到自己的辦公室，放下公文包，從公文包裏掏出老花眼鏡戴上。然後，認真地將機要員交給他的文稿清樣看了看，生怕出錯。——他在校對著對湖貝金融服務社的稽核文件：

  稽核問題確認書

  湖貝金融服務社：

  本次稽核發現你社存在以下問題：

  一、資本金不實。

  你社帳麵上反映六家股東分別入股300萬元，計1800萬元。其實其中的深圳寶安岸尾經濟發展公司在你社開業之前並無資金入帳，而是你社用信貸資金墊付的。經查證，1994年2月1日你社從自己在專業銀行開戶的帳戶中轉出300萬元給在福田服務社開戶的岸尾經濟發展公司帳戶，然後再由岸尾公司將300萬元又轉給你社開在福田服務社的存款戶中，作為入股資本金。

  1994年2月17日，深圳浩蕩股份有限公司轉款200萬元（替岸尾公司歸還你社代付款）給你社在招商銀行華僑支行的帳戶上，你社又於5月21日發放給深圳浩蕩股份有限公司貸款200萬元。

  1994年4月27日，岸尾經濟發展公司又從你社給其的貸款中，開出支票200萬元用於歸還你社的部份代墊款。同時，你社又將多餘的100萬元掛在“其他應付款”帳上。

  二、存款問題。

  截至6月20日止，你社吸收活期存款227戶，餘額為2278萬元。其中，超範圍吸收存款118戶，占活期存款戶數的52%，餘額為1410.25萬元，占活期存款餘額的62%。吸收定期存款47戶，餘額為27203萬元，其中，超範圍吸收10戶，占定期存款戶數的21%，餘額為13722.5萬元，占定期存款餘額的50%。具體情況見附件一。

  三、貸款問題。

  1、截至6月20日，你社發放貸款10戶，共34筆，累計發放25470萬元。累計收回8筆，金額為8000萬元。尚有十戶共26筆，餘額為17470萬元，其中超範圍發放貸款7戶9筆餘額為3570萬元，占貸款餘額的20%。具體情況見附件二。

  2、違反《深圳特區集體金融企業管理暫行規定》和《深圳金融服務社資產管理實施辦法》中關於對單個集體法人貸款不得超過服務社股本金30%的規定而發放的貸款共5戶，金額為23950萬元，現有餘額15950萬元。具體情況見附件三。

  3、違反《實施辦法》中關於對股東貸款總額不得超過資本金總額的100%的規定，對股東岸尾公司和今日之家公司2戶累計發放17250萬元，餘額9250萬元，是你社股本金1800萬元的514%。

  4、抵押手續不全。你社有6筆貸款，金額共5450萬元。是以房地產作抵押的，雖然有房地產證，但是，沒有到房地產登記部門辦理抵押登記手續。

  5、抵押物不實。你社發放給岸尾經濟發展公司18筆貸款，金額共16900萬元，餘額8900萬元。是以土地作抵押的，但無土地使用證及紅線圖。

  6、你社股東深圳今日之家公司和岸尾公司的股權作抵押的貸款2筆共500萬元。

  7、貸款資料、檔案不健全。有些抵押物沒有保險單正聯；有些借據無公章；有些貸款無申請書、購銷合同等。

  四、核算問題。

  你社帳務核算混亂，未按照會計、財務製度進行核算。

  1、帳務設置不全，損益核算不實。你社在“其他應收款”掛帳735萬元，有不少是應該按照權責發生製要求進入其他成本科目的費用。應該進入而不進入，使得成本失真。

  2、憑證使用亂。你社目前使用的帳頁、憑證，有中行的、工行的，兄弟服務社的，很不規範。

  3、未堅持每日總分核對。

  4、帳頁重抄現象多，而且保管不善。

  5、不按規定記帳。有些帳不是逐筆逐日登記，而是幾筆合在一起反映。

  6、科目日結單所反映的數字與所附傳票不符。你社對在同一科目內發生的同一筆業務，其科目日結單的借貸雙方均省略同一數字，以至明細核算的發生額與綜合核算的發生額不符。此外，有時還發現當日各科目日結單的借貸合計發生額與匯總日結單的匯總發生額不符。

  7、憑證要素不全，處理不規範。而且還發現大小寫金額不符的現象。

  8、內外帳核對工作未認真堅持。你社開業至今，未要求客戶送回對帳回單，內外帳務是否相符搞不清楚。

  以上稽核問題，請你單位負責人在五天內簽署意見，並加蓋公章退回我組，過期不退的視為確認。

  市人民銀行稽核組

  組長：黃金銀（簽字）

  1994年7月12日

  黃金銀校對完，在文件草稿的校對一欄中簽上“黃金銀”三個字，忽然發現自己腰部有點酸痛，他站起身，做了兩下擴胸動作，喝了一口水。然後，親自將文稿送回給機要員打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