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鯨幫大旗所過之處，縱是官道上的良富之家的馬車，也都避其鋒芒，選擇讓道。車隊就像是一輛巨型坦克，橫衝直撞，肆無忌憚。

  剛過晌午，天色就陰沉沉，呂豹指著錯開官道的一條小路對眾人說:“這個時節下雨，必是滂沱暴雨，小道六七裏有一座躲雨的山神廟，先到那兒去避避雨，待雨晴了再上路。”

  眾人分工合作，牽馬推車，可這雨猶如大姑娘的眼淚，說來就來，才到山神廟前，眾人就成了落湯雞，“真他娘的倒黴催，這雨邪性。”

  呂豹眉一挑，攔住了正欲進門的瘦猴和狼頭，隔著破爛的大門朝裏頭拱拱手，“巨鯨幫呂豹攜麾下遇雨不前，特地到此躲雨，不知廟裏的是哪路英雄豪傑，可否亮出名號？”

  屋內遲遲沒聲響，瘦猴被派去打前陣，這一推開門，就見到一堆火，以及躲在山神像後戰戰兢兢的六七個孩子，“檔頭，是幾個小毛孩子，估計是乞丐或者流民，沒危險。”

  聽到隻是孩子，呂豹就招呼眾人入廟，脫下濕漉漉的衣裳烤火，在火堆邊上烤饃饃填肚子，惹的那幾個孩子直咽口水。

  陳廣瞥了瞥，七個孩子，六男一女，估計是怕山賊土匪什麽的，那女孩子也故意打扮的髒兮兮，若不仔細觀察，都以為是七個小夥子。

  這些孩子大的八九歲，小的估計隻有五六歲，瘦巴巴的，渾身沒二兩肉，讓他想起了父母亡故，一日三餐食不果腹的那段日子，大抵還沒這些孩子一半淒慘。

  拿了幾個饃饃，往前走了幾步，那幾個孩子嚇的跟鵪鶉似的，縮成一團，眼神驚恐地看著這個靠前的男人，流露出恐懼的眼神。

  陳廣在山神像前停了，抬了抬手，示意手中的饃饃，然後放在石像的底座上，隨即回到了火堆旁。

  瘦猴笑道:“陳老弟不愧是大善人陳璟聖的後代，換了我，都不會搭理這幾個小乞丐。”

  陳廣歎道:“隻是想到了家裏的弟弟妹妹，年紀和他們一般，當初也和他們一樣饑餓的翻來覆去，我們還有遮風擋雨的房屋，他們隻能蜷縮在這破廟裏忍饑挨餓。”

  呂豹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

  接收了陳廣以後，他就查到了陳廣的家世。

  廣林縣土生土長的富庶人家，父親是大善人陳璟聖，樂善好施，經常救濟窮人，可惜幾年前出門遇到了山賊，夫妻雙雙命喪當場。

  而後家裏的遠親、官吏、地痞幾次三番上門，財物被洗劫一空，僅剩一處宅院，若不是因為大牛和獨眼，恐怕他們兄弟三人就隻能流落街頭。

  雨下到半夜還沒停歇，呂豹安排了13個兄弟輪流守夜，陳廣畢竟第一次押鏢，分配到後半夜和狼頭一組，算是個添頭。

  睡了倆小時，陳廣就被狼頭搖醒。

  “陳老弟，醒醒，輪崗了。”

  陳廣喝了口熱湯，跟狼頭坐在門口，嘴裏不停地打哈欠，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狼頭仰頭喝烈酒，就笑道:“你這個狀態可不行，咱輪崗守夜，必須一刻都不能閑地盯緊箱子，不如老哥講一個奇聞軼事，給你提提神？”

  陳廣困的要命，實在提不起精神，索性就同意了。

  狼頭沉吟了幾秒鍾，意味深長地問:“陳老弟，你相信這個世界有鬼和仙人嗎？”

  陳廣聞言，不假思索地搖頭。

  要說飛簷走壁、銅頭鐵骨的武人，陳廣雖然沒見過，但應該的確是有的，巨鯨幫那位神秘的幫主據傳就是一位刀槍不入的外家高手。

  但，仙人……

  太扯了吧。

  狼頭小聲說道:“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仙人。”

  “小時候，麒麟巷子有一戶姓康的大戶，那是真正的大戶，五進豪宅，奴仆上百，看家護院的都是拳腳功夫過人的練家子，每每給知縣送禮，都是一車一車的雪花銀。”

  陳廣回憶，“麒麟巷子……沒有姓康的人家吧？”

  狼頭說:“三十年前康家可是廣林縣第一大戶，可惜……”

  “搬走了嗎？”

  狼頭搖頭，“不，全死了，一夜之間，全被厲鬼勾了魂。”

  風吹門窗不適宜的啪啪作響。

  “我小時候頑皮，晚上常常睡不著。康家滅門的那天夜裏，我看到了，一位腳踩飛劍，手拈符籙的仙人，追殺一團沒有五官卻能發聲的黑霧……”

  天空驚雷“轟隆”炸響。

  狼頭繼續說:“雖然隻是驚鴻一瞥，但我確信，那東西就是傳說中的鬼，因為在瞥見它的時候，它也看了過來，虛幻漆黑的身體，冒著紅光的一對眼睛，輕而易舉地操控街上的更夫，被仙人一劍刺穿身體卻毫發無損，除了虛無縹緲的鬼，我想不到還有什麽東西能有這麽大的能耐。”

  陳廣撇撇嘴，並不相信狼頭所說的仙鬼故事。

  不過，他也確實不犯困了。

  狼頭說的口幹舌燥，喝了一碗湯，就起身說道:“你在這看著，我去撒泡尿，憋死我了。”

  陳廣打趣道:“狼頭老哥當心呐，你這麽議論鬼怪，可別讓鬼勾了魂魄。”

  “扯淡。”狼頭拍了拍掛在腰上的刀，“老子這把刀染了27個土匪的血，鬼也怵它三分，真有不開眼的鬼，一刀切了完事。”

  陳廣吧嗒吧嗒喝這鍋裏燉的稀爛的肉湯，腸子熱乎乎的，喝完湯隻感覺狼頭放水的時間有點久，“狼頭，狼頭，你還在嗎？”

  說著，抽出防身的刀。

  這時，草裏跳出一道身影，嚇的陳廣一個踉蹌。

  “哇。”狼頭一副鬼臉哈哈地注視狼狽的陳廣，旋即樂嗬嗬地笑道:“哈哈，嚇著了吧。”

  陳廣心跳加快，吐了口氣，“搞什麽，會嚇死人的。”

  狼頭道:“這世道哪有那麽多詭異，能見一回就是難得。很多鬼怪都是裝神弄鬼罷了，嚇多了，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也就不怕鬼了。”

  剛想說話，周圍就吹起了白霧。

  風聲在驚悚的白霧中恐怖如鬼聲。

  “哈……哈……”

  陳廣蹙眉，“狼頭，你在搞什麽把戲？”

  狼頭沒說話，靜靜地把頭顱扭轉一百八十度，布滿黑色紋路的臉上，有著一對冒綠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