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柳香香就被趙美娟叫了起來。

  丈夫從來沒跟她說過他家的具體地址，但每次寄來的信趙美娟都留著，上麵有寄來的地址，都是同一個，是一所小學的地址。

  她便打算帶孩子去碰碰運氣。

  就算找不到丈夫，說不定也能找到知道丈夫消息的人。

  “香香，趕緊把飯吃了，吃完咱們就得走了。”

  昨天就烙了三張雜麵餅、三張白麵餅，早晨又煮了五個雞蛋，還帶了點鹹菜。

  不敢做太多，天氣熱，吃不完也會壞。

  雞蛋是趙美娟的爹娘非要讓她帶著的，雖說跟嫂子弟媳有些許矛盾，但爹娘沒有那麽絕情。

  眼瞅著就要走了，也沒必要拽著以前的小事不放，甚至這幾天對她們還比以前好了許多，盼著趕緊走呢。

  兩人喝了漿糊糊的粥，柳香香還吃了個雞蛋，便背著包裹要去村頭坐驢車。

  “娟子啊，娘這還有點私房錢，你都帶上，分開藏好了，別在火車上被小偷偷去！”

  趙母趁著幾個兒媳婦不注意，把幾張紙幣塞進趙美娟口袋裏，其實也沒存下多少，隻有二十塊。

  “要是找不著就回來，咱家那麽多地，不缺你們兩個一口吃的！大不了娘再給你找個好的會過日子的！”

  趙美娟卻不那麽想。

  就算娘願意讓他們回來，別人願意嗎？娘說的話有幾句能算數？

  她一個帶著孩子的二婚頭，皮膚沒以前好了、腰也沒以前細了，能找著啥好男人？

  就算是賴，趙美娟也想厚著臉皮賴在丈夫那裏，自己無所謂，要是香香有了城鎮戶口，肯定比待在這裏強。

  趙美娟不打算跟娘多說，告了別就先抱著柳香香上車，自己也爬了上去。

  柳香香撅著小嘴，一直看著村子的方向。

  “娘，能不能再等等？”

  “等啥，等小虎嗎？昨天一整天他都沒來，今天肯定也不會來了，咱們得趕緊走了。”

  趕車的啪的甩了下鞭子，驢子嘚嘚的走起來，晃晃悠悠。

  就在這時小路上有個小孩一邊喊一邊跑，“香香、香香！”

  “小虎來了！小虎！”

  真到要走的這一刻，柳香香全然忘了自己先前怎麽說的。

  聽見她的聲音，劉虎跑的更快，但驢車沒停。

  “香香，你一定要記得回來，咱倆結過好幾回婚的，在我心裏你還是我媳婦！”

  他沒有劉文奔跑的速度，根本追不上驢車，反而越來越遠，手使勁一扔，吧嗒一聲，三個係在一起的頭繩掉到板車上，柳香香連忙撿起來。

  是劉虎頭一次賺到一塊錢後買的頭繩，一直都沒送出去。

  撿起頭繩後，柳香香戴在手腕上，就在這時驢車轉了個彎，兩個孩子就彼此都看不見對方了。

  “娘，咱們回去吧，我不要爹了！他都沒來看過我，肯定不喜歡我，我不要他！”

  柳香香撲到趙美娟懷裏大哭。

  但趙美娟覺得這就是氣話，哪有孩子不想要爹的，後爹終究比不上親爹。

  “咋的，追上了沒？讓你早點起就是不聽。”苗翠香問。

  其實她也沒打算喊他，小孩子，過些年就忘了，她就不記得小時候那些玩伴了。

  還是徐曉雲堅持的，劉虎那樣子哪像那麽回事呀。

  “算是追上了、也算沒追上。”甚至他都不知道三個頭繩到底扔沒扔上車。

  他還走過去在路邊找了半天，沒找到，也有可能掉進草裏去了。

  劉虎耷拉著腦袋，直接往地上一坐，就是唉聲歎氣。

  “我媳婦沒了，我的愛情也沒了。”

  看見苗翠香洗了雞蛋放進鍋裏要煮雞蛋。

  “奶，看在我那麽可憐的份兒上，就不能給我多煮一個嗎？”

  “還知道吃雞蛋，我看你一點都不可憐！”要不然哪裏還會想著吃。

  奶也不疼他了。

  劉虎繼續悲傷，也不知道是柳香香走了更悲傷一點、還是沒多要到一個雞蛋更悲傷一點。

  飯熟了，盛粥吃飯。

  劉狼三人跟前每人一個雞蛋，小孩子需要多吃有營養的才能長大高個、長腦子，她孫子都那麽聰明，不能因為少吃了一個雞蛋被人落下。

  其他人也各自都有一個。

  不過家裏那幾隻雞可跟不上這樣下蛋，所以除了陳梅和徐曉雲這倆懷孕的，其他大人都是每隔四五天才能吃上一個。

  徐曉雲麵前有兩個雞蛋，陳梅卻隻有一個。

  享受了好幾天特殊待遇的陳梅有些無法接受。

  明明之前在雞蛋上，她都有兩個的！

  “娘，是不是給我少煮了一個雞蛋？”

  苗翠香眼皮子都不抬，“沒少煮啊？你不樂意吃啊，小虎正想多吃一個，把你那個給小虎吧！”

  陳梅二話不說，直接往嘴裏塞，可是雞蛋殼都沒剝，又在桌子上磕了幾下剝雞蛋，剝完兩口吃下肚。

  噎的伸脖子瞪眼，用粥往下送，又燙的直吐舌頭。

  “哈哈哈，娘你說她是不是傻！”劉秋收笑道。

  苗翠香：“反正不靈。”

  陳梅淚流滿麵，娘，前幾天你不是這樣的啊娘！

  見她還真是腦子不靈光，隻好提醒，“忘了你的檢討書還沒寫，要不是懷著孩子，連雞蛋都沒有！沒事幹還不趕緊寫去！”

  寫不出來還真不讓她吃肉啊！

  陳梅求助的看向徐曉雲，希望徐曉雲能幫她說幾句話，萬一不用寫了呢？

  “大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咱爹定了那樣的規矩就都得遵守，要不然爹不就白寫了。”

  劉老高很少管家裏這些兒媳婦間的事，一個是不方便，另一個是太簡單了，苗翠香根本沒有發揮盡興就能解決。

  能讓他稱讚的兒媳婦，目前隻有徐曉雲。

  周橋不算，入贅那也是女婿、男的！

  “小四媳婦說的對！我還是不是咱們家的一家之主，說話都當屁聽個響就完了？”

  劉秋收：“不是，爹，誰敢把你當屁放啊，那麽大也放不出來呀！”

  劉老高看他是要找揍。

  公公瞪過來，即便不是瞪陳梅，也把她嚇一跳。

  “我不是這意思，爹，隻是我真的不認字，頂多認識個一二三。”

  劉老高不想理她，太笨。

  “爹不是說了讓你學嘛，咋的，爹年紀是比你大這麽多、年紀大了人腦子也跟著退化，你那麽年輕，還比不上爹？”

  劉老高開始解皮帶。

  劉秋收躥出去，“爹啊，我就是說個實話，大實話！村裏那些白頭發白胡子的，整天說胡話，你也比他們腦子厲害！”

  “用不著你說我也比他們強！”

  拿他跟那些半截身子入土的比，他也想入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