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有人覺得周母有些過分了，看到周父哭了，又安慰起他來。

  “好好的大學生，弄成這樣都是他活該！要是我的孩子誰敢賭錢，我自己就先打折他的腿！”

  “孩子大了，早晚要分家的。”

  ……

  以往周橋回來，跟衣錦還鄉似的，家裏好多天都是來串門的，就想看看大學生是啥樣。

  現在還是同樣的人，眼神都成了鄙視。

  還有喜歡周橋，想跟他搞對象的女孩，也恨不得離他遠一些。

  賭錢的男人可不能嫁，說不定還會打老婆，好姑娘誰嫁過去願意嫁過去伺候瘸子呀！

  分家也得有個分家的章程，按理說，周家三個孩子，應該分成三份，因為隻把周橋分出去，把他那份給他就行了。

  但周家根本舍不得。

  “他一個爛賭鬼有啥好分的，分給他在手裏也存不住幾天，都要交到牌桌上！全都換成鍋碗瓢盆得了！”

  “娘說的對！這些東西要買也花不少錢呢，大哥沒錢，給他這些正合適！”

  至於家裏的錢，當然要存下來給他娶媳婦用！

  大哥以後賺不回來錢了，更要省著花。

  聽起來為他好，但實際上根本就是欺負人。

  周橋冷冷的看了他們一眼，找到村長。

  “這樣分也行，但是分家以後，我就跟家裏沒了關係，要不然，該多少錢就要給我多少錢。”

  “你都成瘸子了還想要錢？”

  分家是分家，周母卻還不想就這樣放過周橋。

  到底是考上大學的，腦子聰明著呢，說不定以後還有用處呢？

  周國棟拉了拉她。

  “娘，大哥好好的人變成瘸子，看見咱們這些本事不如他的卻還好好的能走能跳，心裏肯定不舒服。

  這兩年他在外頭幹了啥咱都不知道，要是有人找來村子裏逼他還錢，他拿不出來又找咱們怎麽辦？”

  “不、不能吧？”周母結巴道。

  “怎麽不能？父債子還，反過來也是一樣。他們說那些人成群結隊的，都是混混，惹不起的！連腿都敢砍，還有啥不敢幹的事？

  大哥要斷絕關係應該也是為了咱們好，怕牽連到爹娘。”

  父債子還？

  要是周橋還不上，還會找他們？

  周母想像了下一群人拿著砍刀的模樣，退縮了。

  “你說的也對，你大哥那麽孝順，肯定不想看著咱們受牽連。賭錢欠債都是他自己幹的，不能耽誤了你跟小春的婚事！”

  更何況周橋瘦的都快脫形了，腿還瘸著，她剛才一推就倒，半天爬不起來。

  窩在周家村這樣的山溝溝裏還能有啥出息？

  周橋聽著這些人一唱一和、自以為是的把自己嚇得夠嗆，依舊什麽都沒說。

  連家門都不讓他進，美其名曰已經分家了、怕他瘸著腿行動不方便，然後把被老鼠咬的全是洞的被子、缺了口的碗、少了腿的凳子，一股腦扔在他跟前。

  那就是分家分給他的東西。

  可是有了東西，他也沒地方放、沒地方睡覺。

  周家村不像紅河村，有沒人住的空屋子，就連以前知青點的木屋也早就被人拆了，木頭劈了當柴燒。

  也就是說，周家不讓他進門，就無家可去。

  這些東西放在這裏，說不定半夜也會被人偷走。

  哪怕東西再破舊，也有人稀罕，就算用不了，破凳子啥的當柴禾也行呀！

  扔完東西，周家人就走了，跑的比誰都快，就怕真的有人上門要賬。

  周橋蹲下，想先把那條壓在底下的破棉被拉出來，腳支撐不住狼狽的坐在地上。

  “周橋你太讓人失望了！聽說上大學不要學費，還給錢，培養你們就是讓你們去賭錢的嗎？我以前瞎了眼才喜歡你！”一個以前總是紅著臉往他身邊湊的女孩子說道。

  “真丟我們村的人！”

  “咱家明明到了秋天就上高二了，等他回來得好好把周橋的事講給他聽，萬一以後考上大學，千萬不能跟他似的學壞！”

  ……

  這些人直接默認並且相信了周橋是賭錢才有了這樣的下場。

  挺荒謬，但是在他們的認知裏，隻知道這些。

  就像他們最遠的隻去過縣裏，便認為縣裏人的日子就是特別好的好日子了。

  尤其去年周家村有戶人家，家裏的小子高中畢業，趕上鋼鐵廠招工，考了進去。

  原本是大好事，可是沒上幾個月的班就跟人學會了玩牌耍錢，不僅工資沒了，還倒欠了錢，最後把家裏的糧食全搬走拿去抵債，一家人連飯都吃不飽。

  城裏人下手更狠，腿都給打斷，那也是有可能的。

  周橋慢慢收拾東西，圍著的人少了些，但依舊有，對著他指指點點。

  劉露胳肢窩夾著柴，氣呼呼從不遠處路過，看都沒看這邊。

  一直不吭聲的周橋卻喊了她的名字，“劉露！”聲音更加啞了。

  “啊？誰喊我？你誰呀？”

  劉露看著他，從頭看到腿，最後看著地上的拐杖，她不記得自己認識什麽瘸子呀。

  “我是周橋，周家村的周橋。”

  劉露這才重新把他打量一遍，終於從他瘦骨嶙峋的樣子裏找到了幾分熟悉感。

  “那個考上大學的周橋？你咋成了這樣？”

  旁邊的人接話道，“還能是啥，賭錢被人砍了腿，他就是我們周家村的恥辱！他自己都承認了！”

  劉露嘴巴長得更大。

  那可是周橋呀，他怎麽可能賭錢！

  周橋慘笑，“我是瘸了，剛才也分家了，現在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劉露，你現在有對象了嗎？”

  本來是有的，但是剛剛她沒了。

  “去年冬天你站在紅河村的村口，抓住誰就問願不願意跟你處對象，你還問過我。”

  劉露想起來了，是有那麽回事。

  “害，我那不是急嘛，站久了凍傻了，要是看見是你，肯定不問。”

  周橋那樣的大學生，怎麽可能跟她搞對象。

  當時他說他是周橋後，劉露就鬆了手，讓他趕緊走，還捂著臉不看他。

  “你趕緊走，我怕我看多了你這張臉看誰都不順眼了！”

  劉露嘖嘖有聲，“你以前多俊啊，看看現在，那身腱子肉呢，咋都瘦沒了！”滿臉惋惜，還把自己搞的那麽慘。

  周橋的身材雖然沒達到劉露理想中的擇偶要求，但算是比較接近的。

  因為從小就給家裏幹活，幹的最多，身上一層肌肉，鼓鼓囊囊的，她還躲在樹後麵，偷看他光著膀子幹活呢。

  周橋咳嗽一聲，看著地麵，露出的耳朵尖通紅。

  “你那時候說的話還算數嗎？要是不嫌棄我是個瘸子，我願意入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