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電影院之前，劉冬生帶著她在小巷子裏七拐八拐的，最後停見一個小院子跟前。

  從外麵可以看到，小院子裏頭有棵巨大的枇杷樹，樹上掛著黃澄澄的果子。

  “上次來的時候我看還沒黃呢，這回你有口福了，臨走前咱摘點枇杷！”

  說著停好自行車就去拍門。

  “魏老頭、老頭！太陽都曬屁股了，還不趕緊起床！”

  拍了一會兒，裏麵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

  “拍個屁！劉小四你小子就不能好好敲門嗎？老頭子我都六十多了，你非得把我弄出心髒病來不行，連個午覺都不讓好好睡！”

  吱呀一聲，徐曉雲先看到鋥光瓦亮的大腦袋，接著是缺了幾顆牙的張大的嘴！

  老人穿著個舊背心，洗的有些發黃，胖乎乎的，肚子微凸，雖然罵罵咧咧，看著卻是個好相處的樣子。

  魏老爺子手裏拿著芭蕉扇，門開了一半，看見外頭還有個徐曉雲，立馬用扇子捂住張大的嘴，瞪圓了眼睛溜溜的看。

  “上回你不是說讓我帶對象給你看看嗎，我這不是帶來了！”

  嘭，門關了。

  倆人都不知道怎麽回事。

  過了片刻，門才重新打開。

  隻見剛剛還舊背心配大褲衩的魏老頭，一會兒的功夫就換了身衣裳，下頭穿著灰色長褲，身上多套了件襯衣。

  就是兩件衣裳看著都不怎麽幹淨。

  “你這小子，帶對象來也不提前說，”罵完他衝著徐曉雲樂嗬嗬道，“你就是臭小子的對象啊！跟他搞對象委屈你了！你們要是結婚啊，跟他過一輩子，更得委屈你了！”

  劉冬生不樂意了，“魏老頭你胡說什麽呢，我那麽好一大好青年，小夥兒長得帥呆了，喜歡我的人多得是呢。當然那些我都沒看上，就看上我媳婦兒了。

  媳婦兒別聽他瞎說，老頭年紀大了腦子不好。他是羨慕我呢！羨慕我有那麽好看的媳婦兒疼！”

  魏老爺子一輩子都沒結婚，據他所說菜刀、案板就是他媳婦，把一輩子都先給了做菜事業。

  至於真相，劉冬生猜呀，是他長得太矮，又胖，沒人看得上才對！

  魏老爺子捂著嘴，“嘖，聽你那麽說話，我牙都疼。行了趕緊進來吧，外頭怪曬的。”

  “我就知道師父疼我！”

  “誰疼你，我疼人家小姑娘！也不知道怎麽把人家拐來的。”

  魏老爺子家院子裏的樹果然很大，樹冠幾乎遮蔽了半個庭院，樹底下還桌子椅子，桌子上擺著套茶具，茶壺剛剛被他拿進屋裏去了，另外樹下還放著副象棋。

  “曉雲你在這歇歇，我進去看看！”

  過了會兒，魏老爺子手裏端著茶壺，劉冬生抱著堆髒衣服出來，在廂房拽出個大盆把衣服扔進去，端到水龍頭底下接水。

  清澈的水嘩啦啦流出來，砸在鋁盆裏劈劈啪啪的。

  “都說了用不著你洗，我自己會洗！”

  魏老爺子覺得劉冬生這是故意不給他留臉麵，顯得他很不愛幹淨似的。

  “曉雲不是外人，藏著掖著幹啥，早晚也要知道。你要是真自個兒能洗，還會堆那麽多髒衣服嗎？”

  越是不讓他說，他越挑明了說，氣的魏老爺子吹胡子瞪眼。

  他的形象都沒了！

  轉過臉來，對著徐曉雲又是笑眯眯的樣子。

  “老頭子我最是愛幹淨了，隻是這兩天身子骨不大舒服才有些犯懶，死小子就愛埋汰我！你們年輕人都不怎麽愛喝茶葉，這有我曬的山楂幹，放了蜂蜜的，嚐嚐！你們應該也剛吃完飯，正好消消食。”

  “對對對，你身子骨就沒好過，所以才一直不洗衣服。”

  魏老爺子用最凶狠的眼神瞪了揭他老底的小兔崽子一眼，對上徐曉雲又笑嘻嘻，還幫她洗了個杯子，把山楂水倒進去。

  因為泡的時間不久，還有蜂蜜，隻有很淡的果酸，酸酸甜甜非常好喝。

  兩個人在樹底下喝山楂水，魏老爺子起初想問問她家裏的情況，結果徐曉雲說她爹死了、娘改嫁了。

  “魏老頭你查戶口啊！我們就一個村的，她從頭發到腳趾甲蓋我都熟，你亂問什麽？”

  他也知道自己問錯了話，但又不能就這樣沒麵子的被他數落。

  “有你這樣跟師父說話的嗎，還一口一個魏老頭，老頭也是你叫的！這股沒大沒小的勁兒咱不跟他學！

  曉雲啊，那你是怎麽看上這個混蛋小子的，你倆咋就搞起對象來了？”

  這次徐曉雲還沒說話，劉冬生停下搓衣服搓的滿是泡沫的手。

  “多大年紀了還打聽小年輕搞對象那點事，為老不尊、害不害羞！”

  “我看你是要找打！”魏老爺子撿起一枚象棋扔過去。

  結果準頭不好，直接扔上了房，劉冬生早就看出來打不到他也沒躲，站起來幸災樂禍的扭身體。

  “嘿嘿嘿，完了吧，丟房上去了吧，看你回頭還怎麽下棋！”

  魏老爺子手指頭顫抖的指著他，“你你你你個混小子，給我撿下來！”

  “不撿。”

  他緊走兩步，走到離他近些的地方，抬起右腳脫鞋，“讓你不撿，不撿就拿大鞋底子抽你！”

  “好好的說話就說話，脫鞋幹啥，你快穿上，熏著我媳婦怎麽辦？讓曉雲看見你那破大窟窿的襪子笑話你！”

  魏老爺子這才想起來徐曉雲也在，趕緊放下鞋子穿鞋，“不對呀，”看看腳底，“我今兒的襪子是剛買的！”哪有什麽破洞！

  這臭小子，他的老臉都被他丟幹淨了！

  劉冬生還是給他在房上找了半天把棋子撿了回來，還洗幹淨衣服曬好，見徐曉雲愛喝山楂水，足足喝了大半壺，又搜刮走不少山楂幹和枇杷。

  送他們出門，魏老爺子還道，“曉雲，那是爺爺我給你吃的，不許給他這個混小子吃！”

  可是直到他們沿著巷子騎出老遠，徐曉雲回頭依稀還能看見穿著白襯衣矮矮小小的老頭依舊在目送他們。

  “魏老頭他這人年輕的時候 就不愛動彈，年紀大了也是，不過呢，運動運動對他身體才更好，所以我氣他教訓我也是為了他好！我師父不講理，他理解不了沒事，曉雲你得理解我、站在我這邊！”

  徐曉雲也不知道他這話是真的還是強詞奪理。

  他騎著自行車說，她就坐在後頭吃枇杷，等到了電影院又差不多吃飽了，還把手上那個剝了皮的枇杷塞進他嘴裏，堵住他說個沒完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