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宇珩手中的杯盞轟然掉落。 “這不可能！”淩宇珩不可置信地盯著淩楚琰。

  他明明身體康健，怎麽可能就要死了呢？

  “但凡有一絲一毫的希望，我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願意陪著雲兒身邊。隻可惜……”淩楚琰幾不可聞地歎了一聲，“紀神醫也無辦法啊，我又能如何呢？”

  空氣死一般的寂靜。

  “既然再無回天之力，不如讓雲兒少傷心幾天，不好麽？”淩楚琰凝望著霓雲沉睡的模樣，輕笑：“讓她猜度，總好過讓她絕望。”

  阿玥和淩宇珩互看了一眼，竟也覺得淩楚琰說的不無道理。

  “可是，霓雲她，總歸要知道的……”阿玥澀然道。

  “等我為他們母子安排妥當，我會慢慢告訴她的。”淩楚琰勾了勾唇，“不是還有九天嗎？我還可以陪她做很多事呢。”

  這話讓阿玥心中一陣酸楚，手指緊緊攥著絹帕。

  淩楚琰要離開之際，忽而頓住腳步，對阿玥頷首示意，“皇上，霓雲和安安孤兒寡母，皇上不必在他們身上花心思，請皇上代為照料他們母子。”

  阿玥猛地抬眸，正對上淩楚琰極力掩飾鋒芒的眼睛。

  那雙眼一向充滿了危險和攻擊性，如今，為了他的妻子，他已然放下身段了。

  阿玥默默頷首，心裏還在回味著他的話。

  淩楚琰叫她“皇帝”，而不是“阿玥”，顯然是看出了阿玥深藏內心的小心思。

  阿玥踉蹌了一步，淩宇珩趕緊上前扶住她，輕聲問：“可有不適？”

  阿玥訥訥搖頭，“阿珩，我很壞對不對？”

  昨晚，她與霓雲聊天時，的確是放下了皇上的擔子。

  可是當她聽說淩楚琰有異樣時，她除了想要幫助霓雲試探以外，也的確是想知道淩楚琰到底怎樣了。

  淩楚琰雖然卸下了鎮北軍的重擔，但他的文韜武略仍在，誰能保證他哪一日不複起呢？

  阿玥作為索羅國的皇上，自然格外留心。

  淩楚琰剛剛顯然也是看出了她的別有用心，他臨走之前特意甩下那句話，也是為了霓雲母子以後的日子好過些。

  淩宇珩默默看著淩楚琰遠去的背影，攬過阿玥，“阿玥是皇上，為索羅國考慮，沒有錯！”

  淩宇珩握著她肩膀的手緊了緊，似乎在給阿玥某種力量。

  索羅國國土小，國內紛爭不斷，阿玥作為皇上擔憂索羅國遭遇危險，有什麽錯呢？

  淩宇珩喉頭一滾，“有我在，以後阿玥再也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

  阿玥似懂非懂看了眼淩宇珩。

  “阿玥，等我回大夏後，我會自請戍衛南疆。當時候，大夏的邊境都由我淩宇珩駐守，大夏邊城再也不會危及到索羅國了，反而會成為索羅國的屏障！”淩宇珩語氣決絕，“以後你和孩子就站在我身後，我來保護你們！”

  “阿珩，你還是決定要回大夏嗎？”阿玥的眼淚不受控地流了下來，緩緩搖頭。

  淩宇珩握住了她的手，“我爹是正德帝的親兄弟，如今皇上病重，我爹斷不會拋下他，獨自來索羅國的。”

  “再者，隻有我接下南疆的重擔，阿玥就再也不用擔心有人突襲，再也不用做噩夢了，不是嗎？”淩宇珩舉手起誓，“阿玥，你信我，我會一直一直在邊境護著你們母子的！”

  “我當然信！”阿玥握住他的手指。

  這世上她不信任何人，卻唯獨對淩宇珩毫無戒心。

  她知道他會信守諾言，守住邊關，不侵犯索羅國領土的。

  可如此以來，他更沒有立場與她相見了。

  阿玥的眼淚簌簌而下，“阿珩，我們還能再見麵嗎？”

  明明就是一條國界線相隔，卻仿佛隔了千山萬水。

  淩宇珩無聲地歎了口氣，笑道：“我都打算一生守在邊疆了，來日可期，不是嗎？”

  ————

  另一邊，淩楚琰把霓雲抱回了房間，叫了她好幾次，霓雲仍舊迷迷糊糊的。

  “哎，這丫頭。”淩楚琰在她緋紅的小臉上擰了擰。

  霓雲反而抱著他的手臂，輕蹭了蹭，睡得更香了。

  也不知她夢到了什麽，時不時勾起唇角。

  那一抹笑意，頓時讓淩楚琰心都化了。

  他替她小心翼翼地整理鬢角的碎發，一邊自言自語揶揄道：“去了那邊，沒你在，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習慣呢。”

  淩楚琰笑得有些苦澀，“不過也沒關係，等我過了刀山火海，我的魂魄就來找你。你看不到我也沒關係，隻要你相信我會一直在你和安安身邊就好。”

  他的指尖臨摹著霓雲的輪廓，低沉而嘶啞的聲音徐徐落下，“姑娘，可千萬別哭，我會心疼。”

  淩楚琰一直默默注視著她，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淩楚琰替她掖好被子，悄聲走出了房間。

  他沒有回頭，沒看到霓雲眼角一滴淚珠悄然劃過……

  淩楚琰轉到了屏風另一側的書桌前，“事情辦好了？”

  路遙拱手，“已經按爺的命令，將祁王府所有的產業都置換出去了。”

  “甚好。”淩楚琰輕敲著桌麵，“銀兩全部分發給鎮北軍的將士，留一座礦山，十間鋪子，十處宅院給雲兒和安安。”

  淩楚琰想了想，又交代道：“這些產業一定要洗清，不要留任何祁王府的痕跡。”

  淩楚琰琢磨著這些東西也夠霓雲母子後半生了，若是再多恐怕會引火燒身。

  那個時候，他已經不再世上了，要如何護得住霓雲母子呢？

  淩楚琰默了默，又問：“蒼狼令做好了麽？”

  路遙將一塊墨玉做成的令牌遞給了淩楚琰。

  此令形如蒼狼，觸手生溫，實際上是淩楚琰和鎮北軍的暗號。

  此令一出，如同淩楚琰親臨，一呼百應。

  淩楚琰摩挲著那塊令牌，“等我走後，將此令給雲兒，如遇危險鎮北軍會救他們。”

  路遙心中澀然。

  淩楚琰從吃穿用度到未來可能遇到的危險，都替霓雲和安安想好了。

  可怎麽就不想想自己的病呢？

  “王爺，您莫灰心……”

  “不必再說！”淩楚琰壓了下手。

  身中劇毒的事，他已經從最初的不願接受，變成了坦然麵對。

  既然已經如此，不如趁還活著，幫霓雲想好一切路子，好讓她以後的路不那麽難走。

  淩楚琰想到這，踱步出了房間，“去合陽殿，我要求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