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果他們選擇對抗，不選擇歸順呢？”

  李斯不由得開口問道。

  隻是緊接著，就恨不能直接給自己一巴掌！

  這個問題，實在是問得太傻了。

  眼前這位主，可不是扶蘇那樣，能夠被儒家洗腦拿捏的主。

  果然，隻見此時的贏辰露出了一絲冷笑。

  這一刻，贏辰雖然沒有回答李斯的問題，但是李斯卻已經明白了贏辰的想法。

  但見贏辰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笑著說道：“諸子百家，其實是一把刀，一把君王治理天下的刀！”

  “從來隻有君王把控著刀的走向，沒有刀來操控君王的意誌的可能！”

  “如果有，也隻能夠證明，這把刀，已經可以粉碎了！”

  這一刻的贏辰雖然依舊笑吟吟的樣子，但是李斯卻沒由來的感到了內心猛地一顫，一道寒意直接從自己的脊骨滿滿攀延到了後腦勺！

  “不愧是骨子裏刻著贏秦一族血脈的太子殿下啊！”

  李斯暗歎道。

  那股鐵血與霸道的意誌，刻在了骨子裏。

  想當年，贏秦一族能夠從給周王室養馬的小官，一步步成為西陲霸主，然後再由西陲霸主一步步成為虎狼大秦，再然後一統天下！

  這其中，贏秦一族，光是征戰沙場死去的君侯就有好幾位，所以大秦完全可以說是從屍山血海之中，淌出來的！

  贏辰身上的氣勢一放即收，緊接著，贏辰開口道：“所以，孤一直認為，現在的大秦，統治天下，實在是太過於嚴厲與粗暴了！”

  “這對於已經適應了四百年的老秦人而言，都可能無法忍受，更不要說那些山東六國的百姓們。”

  聽到贏辰這話，李斯不由得開始慢慢地思考起了，然後不由得眉頭微皺。

  作為大秦的丞相，李斯對天下了解的程度，甚至於可能還要在嬴政之上。

  所以贏辰這話，李斯其實是認可的。

  要知道，老秦人可一直都是大秦的基本盤。

  換句話說，隻要老秦人還一直支持著大秦，那麽大秦就能夠立於不敗之地。

  但是現在的情況，以李斯的了解，好似的確如此！

  老秦人現在雖然因為嬴政的存在，所以統治還算穩固。

  但是私底下，老秦人似乎也對大秦現有的統治，有所怨言。

  這個問題，可比諸子百家與六國餘孽還要嚴重得多得多。

  想到這，李斯不由得苦笑道：“太子殿下見微知著，洞若觀火！”

  “正如殿下所言，即使是老秦人，似乎也對現有大秦的統治，有所怨言！”

  說到這，李斯不由得歎了一口氣；“微臣實在是不知道，到底我大秦，哪裏出了問題。”

  麵對李斯這話，贏辰說了一句後世極為著名的話：“過去可以馬上打天下，現在焉能馬上治天下！”

  一句話，就好似一道雷霆一般，直接打在了李斯的內心深處！

  李斯所有所思，若有所悟！

  眼見於此，贏辰繼續說道：“如今的大秦，看上去像個國家，但是實際上，更像個軍營！”

  “律法嚴苛，管理粗暴，政令如山，動輒殺人！”

  “這種統治，在戰時，百姓是可以忍受的，但是在現在已經日趨安寧的時代，是不能夠適用與天下的。”

  “民心就好似那弓弦一般，如果一直緊抓著，不能夠放鬆，那麽其必然會直接崩斷！”

  “到時候，何止是山東六國的百姓會厭棄我大秦，恐怕就連關中父老，那些老秦人，也要放棄我大秦了。”

  聽到這，李斯隻覺得就好似有人在自己的靈台之處，點亮了一盞明燈一般。

  一時之間，李斯隻覺得自己原來看不透的地方，此時在贏辰的指點下已經盡皆看透了。

  別以為李斯是法家大能，就以為他是那種固執己見，頑固不化的老頭子！

  其實，李斯的師傅，正是儒家天人高手，荀子！

  也正因為如此，李斯實際上，是儒法兼修的絕頂高手。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李斯能夠理解，並接受贏辰觀點中看重百姓，並沒有像現在這個時代大多數貴族一樣，將百姓當著黔首來看待的這一方麵。

  法家對百姓可沒有那麽善良。

  這裏麵既有時代的局限性，也有法家大能商鞅對百姓這股力量，過於輕視，同時又極度畏懼的矛盾心理。

  這邊，李斯現在就有些疑問了：“殿下應該知道，法家先賢商君曾經寫過《商君書》，上麵可是寫出了壹民、弱民、疲民，辱民，貧民這所謂的馭民五術。”

  贏辰聞言，點了點頭：“孤自然知道商君馭民五術之法，隻是……”

  “對百姓，對國人，孤認為商君這馭民五術，不對！”

  這話一出，就連李斯都愣住了！

  好家夥，李斯第一次發現，眼前這位太子殿下，比大公子扶蘇的膽子可大得多。

  大公子隻不過是崇尚儒家，被儒家洗腦了！

  而這位太子殿下，幹脆就說商君對百姓的鉗製，不對！

  要知道，大秦可是以法立國，嬴政更是法家的信徒！

  麵對著李斯有些繃不住的表情，贏辰突然笑了：“李相，何必如此看著孤？”

  “法家，難道秉承的不應該是”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這句話麽？”

  “不能接受自身的缺陷，不能改變自身的不足，這還是法家麽？”

  “法家，不就是從一步步改革天下開始聞名天下麽！”

  這一刻，李斯恍然大悟！

  這一刻，李斯鄭重至極的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後對著贏辰躬身行禮道：“殿下今日一言，道盡法家真諦，李斯受教！”

  聞言，贏辰不由得有些尷尬！

  這話可不是他說的，那是一千多年後，北宋的大改革家王安石說的。

  不過王安石變法圖強，倒也又是一尊如同李斯一樣，儒法同修的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