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作者:笑佳人      更新:2022-04-24 22:11      字數:3251
  金兵節節敗退, 燕王、郭嘯率軍緊追不舍,建隆帝要求他們重創金國,若隻是把人打跑了就回去, 無法複命。

  等信差追上大軍, 已經過了重陽。

  大軍剛擊敗了金國派來偷襲的一支兵馬,殺死兩千多俘虜八百餘人,燕王心情不錯, 正在嘉獎此役立功的將士。

  此次出戰的都是郭嘯手下的年輕將領,一個是他的長子郭遼, 一個是他的外甥周統。

  燕王認得郭遼,看周統卻麵生,見周統也是二十出頭的年紀,雖然容貌略顯平平卻高大健壯, 眉眼堅毅像個帶兵的好苗子, 便多問了幾句:“你什麽時候還有這麽一個外甥?”

  郭嘯那三個將才兒子已經很讓人羨慕了, 連外甥都如此優秀,燕王心裏有點酸。

  郭嘯看眼外甥, 麵露自豪道:“周統他娘是末將一位表妹, 王爺自然不曾聽聞, 不過周統他祖父王爺肯定聽說過。”

  燕王微微沉吟,腦袋裏立即把本朝幾位有名的武將過了一遍,其中姓周的……

  一個名字浮現出來, 燕王吃驚道:“莫非他祖父是蜀平侯周鐮?”

  郭嘯笑道:“正是。”

  魏曕等人看周統的目光也都變了變。

  周鐮乃是當年跟著建隆帝開國的大將之一, 建隆帝登基後,封其為蜀平侯, 帶兵鎮守蜀地。

  燕王也越發欣賞起周統來, 問:“你這小子, 不好好地待在蜀地,跑來燕地做何?”

  周統拱手道:“回王爺,烏國一心臣服我朝,西境這二十餘年都沒有戰事,祖父便派我們兄弟幾個出來曆練,他老人家說,好將軍都是在戰場上磨練出來的,不能光學紙上談兵。”

  燕王讚同地點頭:“老侯爺此話在理,你們都跟著學學。”

  後麵這句,他是對魏曕、郭家三兄弟以及馮騰、楊鵬舉等年輕武官說的。

  眾人都道是。

  燕王再看一眼周統,越看越滿意,心裏冒出一個念頭來。

  酒菜端上桌,眾將領齊聚一堂,吃到一半,信差到了,將兩封王府家書一同遞給燕王。

  燕王看過信封,一封交給身邊侍衛收著,一封叫信差去遞給魏曕。

  魏曕麵無表情地收進袖子。

  馮騰兩眼冒光地看著他。

  宴席結束,魏曕要回自己的營帳,馮騰影子似的跟著他:“三爺您先拆開看看,看看裏麵有沒有秋娘給我的回信。”

  魏曕早就捏過信封,冷聲道:“沒有。”

  馮騰:“您都沒看,怎麽知道沒有?”

  魏曕已經走到營帳前,讓馮騰在門口等著。

  簾子落下,魏曕撕開信封,見裏麵隻有薄薄一張信紙,先朝落在簾子上的那道影子道:“沒有。”

  馮騰其實已經做好了秋娘不會回信的準備,但還是抱著一絲希望道:“那您看看,三夫人可在信裏提到秋娘了,或是幫秋娘傳話了?”

  魏曕抿唇,一目十行地快速過了一遍,再道:“沒有。”

  馮騰肩膀一垂,悻悻地走開了。

  魏曕這才坐到椅子上,從頭開始細細看了起來。

  講衡哥兒的每一句他都看得很慢,跟著是母親一切安好,大哥那邊三郎偷偷爬樹摔了一跤,額頭擦破皮流血了。二哥那邊又添了個伶人通房,這兩件事看得魏曕皺起眉頭,前麵皺是不滿侄子的頑劣,後麵皺是不滿她為何連二哥這種事也要寫出來告訴他。

  然後就是她的事,與提到母親時一樣,隻四個字,“一切安好”。

  最後,魏曕的目光定在了僅剩的六個字上,“思君念君,盼歸”。

  耳垂微微發熱,魏曕按照折痕收起信,放入信封,然而腦海裏全是殷氏的影子。

  自從那年他從京城回來,殷氏就變了,不再那麽謹慎怯弱,伺候他起居的時候也不再無微不至,但殷氏也隻是變得更從容,心裏還是很在意他,會在天熱的時候及時送上來一碗涼茶或冰鎮的瓜果,會在天冷的時候為他準備護手的膏藥。

  他與旁人比試時,殷氏明明什麽都不懂,卻堅信他是最厲害的,他要出發了,她懷著身子還要堅持在黎明時分送他到東華門外。

  甚至在那方麵,她也越來越大膽,竟然敢在馬車裏動手,雖然是他先開始的。

  手拿著信封,魏曕陷入了種種回憶當中。

  突然,馮騰的聲音再次從外麵傳了進來:“三爺,您還往平城寫信嗎?寫了再幫我帶一次如何?”

  魏曕臉色一沉,道:“不寫。”

  先前那封是為了報平安,免得她擔心,再寫一封,旁人怎麽想?戰場上的將士,哪個不惦記家人,憑什麽別人都能忍,他卻可以頻繁地與家人書信往來?

  寫多了,魏曕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馮騰聽出他話裏的怒意,不再聒噪,悶悶離去。

  晚飯過後,燕王單獨叫魏曕留了一會兒。

  “你媳婦信裏都說了什麽,孩子們沒事吧?”

  打仗要緊,但燕王也會想家,想兒子們有沒有好好當差讀書,想孫子們有沒有頭疼腦熱。

  但徐王妃的信隻會報喜不報憂,說得都是一些讓他放心的虛話,寫了跟沒寫一樣。

  魏曕想了想,道:“全是一些瑣碎,一頁紙,大半頁都在說五郎。”

  跟著就把衡哥兒的趣事講給父王聽。

  燕王眯著眼睛笑,然後問:“沒提別人?”

  魏曕隻好又把三郎摔破頭的事說了:“說是隻是皮外傷,您別擔心。”

  燕王點點頭:“不擔心,小孩子誰沒個磕磕碰碰,除了三郎,還寫什麽了?”

  魏曕不可能把二哥與伶人的醜事說出來,會有告狀之嫌,隻好垂下眼簾,做難言之狀。

  燕王愣了愣,反應過來了,年輕人,老三媳婦肯定說了些肉麻的話。

  於是,燕王就打發兒子走了。.

  金兵跑得快,燕王等人都快追到金國的內境了,也沒有成功攔截過金兵主力大軍。

  十月初,草原上突然下起一場大雪,鵝毛大的雪花隨著寒風迎麵吹來,叫人難以睜開眼睛。

  大軍繼續前進了半日,積雪已經覆蓋了所有草叢,天上是白的,地上也是白的,連兵馬的身影也被不斷飄落的白雪掩蓋。

  燕王召集將士們商議是繼續追擊,還是安營紮寨,等雪停再追。

  郭嘯道:“王爺,草原地勢複雜,晴天還能辨別方向,現在雪這麽大,我們冒然去追,可能會迷路,萬一金兵再在前麵設下埋伏,我軍毫無防備,恐怕會反勝為敗。”

  這話太難聽,燕王瞪了他一眼。

  郭嘯不怕挨瞪,隻怕燕王一心立功壞了大局,他對草原最熟悉,下雪的草原簡直會吃人。

  雖然燕王是統帥,但營帳裏有多一半的將士都是郭嘯的親信,他們都擁護郭嘯的決定。

  這時候,兩個斥候披著一身雪回來了,說是雪太大,跟錯了方向,已經找不到金兵的蹤影。

  此話恰好印證了郭嘯的擔心。

  一直站在燕王身側的崔玉忽然開口,看著眾人道:“我軍畏懼風雪,金兵自恃熟悉草原,應該也會賭我軍會停下來安營紮寨,此時若我們反其道而行之,恰能打金兵一個措手不及。”

  他是一個文人,還是一個長得極其俊秀的文人,武將們最不喜歡他這樣的,這一開口,別說郭嘯等禁軍將士了,便是燕王這邊的大將,也有皺眉表示不滿的。

  燕王看向馮謖、楊敬忠、高震三位指揮使。

  三人皆沉默,實在是風雪太大了,他們再擁護王爺,也不敢輕易冒險,成了自然是立功,敗了,回頭王爺也要治他們盲目信從的罪。

  就在此時,魏曕突然走到營帳中間,單膝朝燕王跪下,主動請纓道:“父王,我願率領一支人馬做先鋒。”

  燕王露出一個欣慰的笑,直接拍板道:“好,馮謖,你去清點兵馬,稍後隨叔夜出發,路上皆聽叔夜指揮。”

  馮謖大步出列,朗聲領命。

  他不支持冒雪前進,但王爺有命,他誓死效忠。

  半個時辰後,魏曕、崔玉、馮謖、馮騰四人紛紛上馬,帶領一萬多人出發了。

  仍然是斥候先行。

  五個斥候沿著不同途徑出發,分別在沿途插下五色小旗。

  天色變暗時,穿紅衣的斥候回來了,眉毛臉上全是雪,簡直就是一個雪人。

  “三爺,指揮使,我發現金兵大營了,就在前麵五裏外!”

  魏曕叫人先擦幹淨此人身上的雪,確定是他們派出去的斥候,魏曕看向馮謖:“馮將軍,你意下如何?”

  馮謖心頭湧起一股暖意,王爺叫三爺指揮此役,三爺竟然還會先詢問他的意見。

  他笑道:“自然是如崔公子所言,打金兵一個措手不及,不過,還是要派人去知會王爺,讓大軍即刻出發,繞到金兵前方截斷其退路。”

  魏曕頷首,派三人返回大營傳遞戰報,他們跟著斥候繼續出發。

  夜幕降臨時,他們也來到了金兵的營寨附近,前麵隱隱有燈光透過來,夜色與風雪則掩飾了魏曕等人的一切痕跡。

  馮騰摩拳擦掌,抹一把臉上的雪:“現在就動手?”

  馮謖眉毛狠狠跳了兩下。

  魏曕低聲道:“此時金兵還在用飯,再等一個時辰,等他們睡下再說。”

  馮騰點點頭,貼著自己的坐騎站好。

  馮謖稍稍滿意,兒子有勇無謀,注定成不了大事,好在還算聽話,如此,也能做個猛將了。

  這麽大的風雪,本朝將士們有馬的貼著馬,沒馬的步兵互相依偎,訓練有素地等待著。

  魏曕默默看著腳麵上的積雪。

  雪勢已經保持了一天,根據新雪積攢的厚度,便能判斷時間過去了多久。

  某一時刻,魏曕看向左右的馮謖、崔玉。

  二人都點頭。

  魏曕立即抖落身上的積雪,翻身上馬,第一個朝金兵大營衝了過去。

  下一刻,馬蹄濺起雪浪,殺聲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