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作者:笑佳人      更新:2022-04-24 19:06      字數:3272
  殷閬過繼到大房的事就這麽定了下來。

  殷景善、趙氏心裏都憋屈, 哪怕礙著魏曕在場不敢說,臉色也差了,強顏歡笑都笑得好像臉在抽筋。

  殷墉看在眼裏, 很是無奈。

  沒有三爺, 他也有辦法叫兒子兒媳答應過繼, 別的不說, 殷家還有旁支,兒子不交出殷閬,他從旁支過繼一個來,對兒子來說還不如安排閬哥兒出來, 好歹也是他的血脈。

  隻是那些法子,太費唇舌, 不如借三爺的威勢, 瞧瞧, 三爺隻是坐在這裏,兒子兒媳就消停了。

  殷墉又看看長孫殷聞, 見殷聞笑容依舊, 並不介意過繼這事,殷墉略感欣慰。他早就不指望次子了,還好長孫養得正。

  “好了,你們帶閬哥兒回去收拾收拾吧, 明上午我會請幾位族老過來,正式把閬哥兒的名字記在你們大哥名下。”

  殷墉道。

  事已至此, 殷景善、趙氏隻能認了, 行禮就要離開。

  殷蕙吩咐金盞:“你跟過去幫忙吧。”

  殷景善夫妻倆都憋著氣, 她怕殷閬挨打。

  趙氏聽在耳裏, 暗暗握拳, 殷景善的臉也更青了,他確實想回到二房後,狠狠打殷閬一頓的,如今金盞也跟著,他再難動手。

  怪誰?

  怪侄女殷蕙仗著自己攀上了高枝,跑到家裏狐假虎威,不將叔父看在眼中。

  轉身之際,殷景善深深地看了一眼殷蕙。

  一個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將心中的怨恨投向一個才剛剛十七歲的侄女。

  殷蕙絲毫不懼,亦不會動搖。若她什麽都不做,等待她的便是二房一家害死祖父,也敗光了祖宗的基業。

  “祖父,我先去幾位族老家轉轉,最近大家都忙著宴請,我看看誰明日有空。”殷聞沉穩有禮地道。

  殷墉笑著頷首。

  殷聞再朝魏曕行禮,跟著父母告退。

  廳堂裏人少了大半,氣氛也輕鬆下來,殷墉捏捏衡哥兒的小胖手,對魏曕道:“三爺,過繼是大事,今晚可否請您與阿蕙在這邊過一夜?等吃完明晌午的宴席你們再回去如何?”

  魏曕不想留在殷家應酬那些商賈,道:“阿蕙可以留下,我與衡哥兒還有安排。”

  殷墉馬上道:“也好也好,三爺正事要緊,這樣,阿蕙先帶三爺去你院裏歇歇,我再去囑咐你大哥一些事。”

  殷蕙便接過兒子,目送祖父出去後,她看向魏曕:“剛剛有勞您了。”

  事情辦得這麽利落,魏曕立了頭功。

  魏曕不置可否。

  一家三口朝殷家大房所在的東院走去。

  殷家是巨富,但宅院蓋得與其他富豪之家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光看宅子布景根本看不出殷家擁有幾百萬兩銀子的家底,反而處處透著一種世家的沉穩與簡樸。

  這種簡樸一直延續到殷蕙出閣前所住的蕙香居,終於消失了。

  跨進蕙香居,裏麵精致得仿佛另一個天地。

  主院裏擺了兩個半人高的魚缸,那魚缸看色澤、質地便知道是定窯所出,如此難得的瓷器,卻被殷蕙隨隨便便擺在院子裏接受日曬雨淋,哪怕她已經出嫁,殷家也沒有將魚缸收起來,依然留在這裏,隨時等候殷蕙回家賞看。

  進了廳堂,裏麵更是擺了一整套紫檀家具,保養得極好,沒有絲毫磕碰痕跡。

  簡單一瞥,魏曕心中就有了比較,妻子這居處,比徐王妃的院子都貴氣。

  這還隻是廳堂,內室隻會更奢華。

  難怪能養出她那一身細皮嫩肉。

  乳母扶著衡哥兒去院子裏玩了,金盞端了茶水上來,重新回到熟悉的家,小丫鬟臉上都帶著喜氣。

  殷蕙問魏曕:“您今晚真不在這邊歇嗎?若不喜喧嘩,明早用過早飯再回去也好啊。”

  魏曕:“不必。”

  殷蕙就不強求了。

  魏曕開始喝茶。

  殷蕙見他一眼都不往內室那邊看,似乎對參觀她的閨房毫無興致,她主動邀請吧,又有顯擺的嫌疑。

  思來想去,殷蕙想到一處魏曕可能會喜歡的地方。

  “距離午宴還早,我帶您去藏書閣看看?聽祖父說,我們殷家曾經有位老祖宗愛書如命,派人去各地搜羅了一些孤本,或許有您感興趣的。”

  燕王的五個兒子裏,魏曕的武藝最出眾,但他亦有文采,隻是魏暘、魏昳時常賦詩作畫展現自己的文雅,魏曕寡言少語的,從不賣弄這些。殷蕙畢竟陪他過了十年多,知道他有多喜歡待在書房,偶爾還會帶本書到後宅,睡前翻看幾頁。

  魏曕果然意動,接受了她的提議。

  兩人又去了藏書閣。

  殷家的藏書閣位於殷家祠堂東側,別的閣樓主要用木材修建,殷家的藏書閣經過幾代改建,如今成了一座完全用紅磚修葺的兩層樓閣,旨在防火。牆壁四麵開窗通風,窗戶全是透明的琉璃,哪怕關上窗,藏書閣內依然陽光明亮。

  “三爺,夫人。”負責照看藏書閣的老管事看到二人,趕到門前恭敬地行禮道。

  回到娘家,殷蕙看誰都親切,笑道:“您去忙吧,我帶三爺隨便看看。”

  老管事識趣地退下了。

  殷蕙請魏曕入內。

  藏書閣內擺放著一排排的書架,藏書分門別類擺放有序,每個書架一側都掛著類別的名稱,譬如經史子集。

  殷蕙刻意走在魏曕身後,他對哪裏感興趣,她就跟著走。

  一樓逛了遍,兩人去了二樓,上麵的藏書更珍貴,甚至有批名家字畫,魏曕的腳步終於慢了下來。

  逗留了兩三刻鍾,魏曕隻動手取下過五本書,翻看片刻,再放回去。

  殷蕙默默記下這五本書的書名與位置。.

  用過午飯,魏曕帶著衡哥兒先行離去,他雖走了,卻留下長風供她差遣。

  聰明人行事謹慎,不會明目張膽地得罪權勢之家,反而是那些蠢的,容易為一時意氣而衝動犯錯。

  殷家現在分成了兩房,大房是她與殷閬姐弟,一個婦弱一個年少,二房真想出什麽蠢招,姐弟倆如何抵擋。殷墉再護著她,終究老了。

  殷景善、趙氏賠了一頓飯的笑臉,送走魏曕後,夫妻倆的臉色終於沉了下來,正要向殷蕙發作,就見殷蕙身後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國字臉冷麵男人,腰間佩劍,顯然是個護衛。

  三爺的護衛,燕王府的護衛!

  夫妻倆忙又收起怒色,決定再忍忍。

  “爹,明日過繼的事,咱們再好好談談吧?”殷景善扯出笑臉道。

  殷墉點點頭。

  趙氏再對殷蕙道:“阿蕙也跟著聽聽。”

  哼,等一家人進了廳堂,護衛留在外麵,她再將門一關,就算不敢打這死丫頭,她也要罵哭她!

  殷蕙笑了笑:“大事祖父、二叔做主就好,我先跟二弟說說話,順便在東院給他挑間院子。”

  殷墉道:“去吧,明早就要忙起來,你就這半日閑了。”

  殷蕙便叫上殷閬,在長風與金盞的護衛下回了東院。

  午後的陽光明媚,隻是寒冬的空氣依然凜冽,殷蕙走著走著,忽然停下來。

  殷閬也馬上停下,與她隔了兩步的距離,對上殷蕙的視線,少年郎略顯局促地垂下眼簾。

  感動歸感動,姐弟倆畢竟很少見麵,彼此不了解,難免生疏。

  殷蕙來到他身邊,捏了捏他的胳膊,皺眉道:“穿得這麽少,不冷嗎?”

  殷閬看著姐姐繡著梅花的裙擺,低聲道:“還好。”

  趙氏的苛待都藏在暗處,譬如冬日炭火給的少,冬衣做的薄,好在,他都習慣了。

  殷蕙親眼目睹過少年郎屋裏的冷清,不忍再想那些苦,轉身對金盞道:“你去找德叔,讓德叔安排兩個小夥計,一個去錦繡樓給二少爺拿幾套冬裝,一個去請周叔過來見我。”

  金盞領命而去。

  殷蕙與殷閬並肩而行:“阿閬,你對二叔他們還有留戀嗎?”

  殷閬:“沒有。”

  他回答地幹脆,說完了才生出擔心,姐姐會不會覺得他過於冷漠無情?

  殷蕙卻隻是朝他笑:“沒有最好,我真怕你身在曹營心在漢。阿閬,咱爹娘去世的早,我也出嫁了,往後你就是殷家大房的繼承人,也是這東院的主人,姐姐希望你記住自己的身份,昂首挺胸堂堂正正地做人,除了祖父,你不要向殷家任何其他人低頭示弱,你能做到嗎?”

  殷閬看著新認的姐姐。

  姐姐長得很美,明亮的陽光落在姐姐的臉上,那笑容好像也是暖的。

  殷閬不自覺地也笑了:“姐姐放心,我能。”

  以前他孤零零的,活成什麽樣都沒人在意,現在不同了,他有姐姐,為了姐姐幫他的心意,他也要活成一個人樣來。

  殷蕙看出了少年郎發自肺腑的感激。

  可她受之有愧,她幫殷閬的目的,並非單純地心善。

  “阿閬知道姐姐為何要幫你嗎?”殷蕙邊走邊問道。

  殷閬因長期受寒而蒼白的臉突然浮現一絲紅暈,為曾經被姐姐目睹他的淒慘而窘迫。

  殷蕙拍拍他的肩膀,指著東院裏的一草一木道:“不單單是憐惜你,姐姐有自己的私心,二叔二嬸的為人你比我更清楚,殷家的基業靠不了他們,大哥……祖父信任大哥,可我不信,東院是我的家,殷家也是我的娘家,我不想將自己的家完全托付給一些我不信任的人手中。”

  殷閬愕然地看著她。

  他從來沒想過,看似柔弱單薄還要請三爺過來為她撐腰的姐姐,心裏竟然裝著整個殷家的基業。

  殷蕙柔柔一笑:“阿閬,你可敢與大哥一爭高下?”

  殷閬眼前,便浮現出殷聞那張虛偽的臉。

  “敢。”

  “那就好,之前有二叔二嬸擋著,祖父看不見你,如今你是父親的兒子,祖父待你也會不同,你要抓住機會。”

  “是。”

  少年郎的回答簡短有力,殷蕙滿意之餘,想到了魏曕。

  魏曕也是個話少的,當起差來卻出類拔萃。

  希望殷閬亦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