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立刻手術。”

  靳淮南知道，說出這句話，有多讓人心寒。

  唐致深菲薄的唇輕抿成一條線，瞳孔黯淡，看著手中的手術單，久久沒有落筆簽字。

  “前三個月B超無法照出她的子宮屬於先天性畸形子宮，有一層隔膜將其一分為二。隨著胎兒的增長，隔膜也會增長，現在……胎兒已經停止發育了。”

  與外界因素無關，是餘果的身體出現了問題。

  顧夏在一旁聽著，餘光看著病房裏還在昏睡的餘果。

  如果果子醒來，知道孩子已經停止發育，並且要拿掉孩子，那得多傷心啊。

  那是所有人都期盼到來的小生命，這就這麽流逝了。

  那婦科主任說了，這是女性一種常見的病，做個引產後好好休息，再做子宮隔膜的手術，不會危害到日後要孩子。

  可是……果子這一個孩子，還是沒了。

  原本她還打算，等孩子出聲，要認她做幹媽，她要給那孩子買很多很多玩具。

  站在病房外的長廊上，唐致深眼中透著一抹猩紅，漆黑的眸子蒙上了一層灰暗，即便他平靜的似沒半分波瀾，但顧夏知道，他一定很難受。

  最後，男人落筆簽字，沒再猶豫。

  她現在的情況，不允許他再拖延一分一秒。

  就這樣，還在昏睡中的餘果，再一次被送進了手術室。

  這一次，時間過得很慢很慢。

  唐母和餘母接到了消息就趕來醫院，看著手術室的燈還亮著，唐母自責道：“都怪我，我沒照顧好果果，才會……”

  餘母搖了搖頭，知道這事不怪任何人。

  若不是懷孕，誰又能知道，餘果的身體情況是這樣的呢。

  “不怪任何人，孩子以後還會有的。”

  餘母安慰著，可沒有人比她更心疼自己的女兒。

  也許人生路上，總不可能永遠一帆風順。不過還好，現在查出來了，沒危害到生命就行。

  ……

  夜晚的醫院，昏暗的燈光，獨立的病房，沒有一絲聲音。

  從手術室裏出來，麻醉效果還沒過，餘果還沒醒。

  顧夏本想陪著她，可是見唐致深讓人送兩位長輩回去，她就知道，自己也該走了，別打擾果子的休息。

  至於這種事，也許愛人的陪伴，才是餘果此刻最需要的。

  “我送你回去。”

  去而複返的靳醫生此刻已經換下白衣大褂，一身休閑裝，配上一副黑框眼鏡，全身上下透著幾分悠閑慵懶。

  “不用了，謝謝。”

  女人低著頭，心情很不好，不想跟這人糾纏，轉身就要走，可剛走出醫院沒幾步路，那人開著銀色的轎車追上她。

  車窗落下，依舊是男人好看如斯的側顏，不過沒了平日裏的囂張邪佞，多了幾許溫情。

  “上車吧，別再像上次那樣出意外了。”末了，靳淮南又補充一句：“就當是為了餘果。”

  聽到後半句，顧夏暗了暗眸色，看了眼前方的路，這個時候好像也叫不到車了。

  今天發生這樣的事，這廝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對她動手動腳……姑且就相信他一次吧。

  女人上了車，車子很快駛離醫院路段。

  狹窄的空間裏，顧夏目光看著車窗外的夜景，兀自吐了口氣。

  靳淮南自然是注意到女人的沮喪，自然，他作為餘果和唐致深的朋友，也為餘小果難過。

  “別想了，那隻是個小手術，養個一兩年，餘小果還能再生的。”

  “我知道……”

  顧夏緩緩抬眸，看向說話的男人。

  道理誰都懂，那畢竟是餘果身上的一塊肉，說沒就沒了。

  別看餘小果平時比誰都陽光開朗，比誰都積極向上。

  但遇到這種事情，當事人心裏都會留下一道坎兒的。

  “希望果子能看開一點吧。”

  ……

  深夜，安靜的病房裏，躺在床上的人兒徐徐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暗黑，有微弱的燈光，但眼前還是重影層層。

  “唔……”

  她發出細微的聲音，想要動一下身子，卻發覺全身酸麻無力。

  “別亂動，麻醉效果才剛過。”

  男人低沉而不是喑啞的聲音傳來，餘果怔了怔，隨即看清眼前守在病床邊的丈夫。

  他剛才說，麻醉？

  餘果輕輕晃了晃腦袋，等反應過來什麽時，第一反應就是伸手去摸平坦的腹部。

  她記得，今天和夏夏一起逛街時，突然肚子疼。

  再後來，她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孩子……”

  此刻，女人眼中滿是害怕與擔憂，看向唐致深，希望他能給她一個好的回答。

  但——

  沒有。

  男人重瞳黯淡，狹長的眸子沒有一絲光，薄唇之間，鍍了薄涼。

  餘果不自覺屏住呼吸，手依舊覆在肚子上，眼中漸漸有了酸澀。

  他不說話，是……是什麽意思？

  孩子……

  良久，唐致深薄唇掀了掀，沉暗的嗓音夾雜著幾分沙啞傳來——

  “以後我們還會再有。”

  以後，還會，再有。

  刹那之間，餘果失去了呼吸。

  他說，以後？

  眼中的淚，不受控製地滴滴落下，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哭，她還沒弄懂，他這話什麽意思，她為什麽會哭？！

  唐致深將妻子摟入懷中，溫暖的大掌輕撫著她的背，再然後，就是無聲的沉默……

  餘果知道，她的孩子沒了，第一個與唐致深的孩子，消失了。

  ……

  到了住宅區，顧夏下了車，出於禮貌，轉身對車裏的男人說道：“謝謝你，再見。”

  與靳淮南之間，就這樣君子之交，最好不過。

  但某人，卻不是這麽想的。

  “上次我救了你的命，你也隻有一句謝謝。”

  顧夏本邁出的腳步一止，好看的眉目輕微蹙起。

  她不喜歡欠人恩情，上次……雖然在她眼中，那是他作為醫生的責任，可若他非要總拿這個說事，那她就還了這個恩情。

  “等餘果身體好了，我請你們吃飯。”

  男人狹長的眸子眯了眯，“我不想吃飯。”

  顧夏：“那你想要什麽？隻要在我的經濟能力範圍之內，都……”

  卻是不等她將話說完，靳淮南低沉好聽的聲音幽幽傳來——

  “我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