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果皺了皺眉，對他公事公辦的態度有些不滿，但也沒有說什麽。漸漸地，話題開始向那天發生的事靠攏。

  提起那天的事，女孩的情緒明顯有了波動。

  “那天……那天晚上跟朋友聚餐，後來她們還說要去唱歌，我說要回去，宿舍門禁很嚴。朋友用那個打車軟件給我叫了車，過了一會兒車就來了，我也沒多想，就上車了。”

  似乎是回憶起了那些不好的事，女孩兒的身子顫抖了起來，雙手緊握著，看得出來是在努力克製情緒。餘果握住她的手，很是心疼。

  過了一會兒，對方才鼓起勇氣繼續回憶：“剛上車的時候沒有什麽，他一直跟我聊天，我也回答他。後來，他一直問我有沒有男朋友，這讓我覺得很不舒服，就沒有再回答他。過了一會兒我就發現他走的路線很陌生，他說是跟導航走的。但是我看那條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又黑又偏僻，很害怕，就讓他停車……”

  女孩兒抽噎了起來，眼淚不停地往外冒，身子顫地厲害。

  餘果撫著她的背，輕聲安撫她的情緒。那個記者又咳了一聲，神情很不耐煩，餘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沒有理會。

  又過了一會兒，女孩情緒恢複了一些，斷斷續續地繼續回憶那段對她來說很慘痛的經曆。

  “後來我讓他停車，說不停的話就跳車了……他就停下來了，但是看他要鎖車門，我立馬打開車門跑出去了……”

  “但是沒跑多遠，他就追上來了。一把扯住我的頭發，把我往車裏拖……我掙不開。”女孩抱住了胳膊，蜷起了身子，做出一種防禦的姿態。

  她後腦勺的頭發直接被那個歹徒司機扯下來一大片，此時包著一大塊紗布，但是被其餘的頭發擋住了並不是很明顯。

  此時另一位記者開口了：“可以拍一下你的頭發嗎？還有你身上其他受傷的部位，方便的話，能不能也稍微露一下。”

  雖然知道這位隨行的記者是在正常工作，可餘果還是忍不住憤怒，這不是故意掀人家的傷疤嗎？

  果然，這個要求讓女孩很是猶豫，她遲疑了一會兒，看向餘果：“能不能你一個人在？”

  那位記者聽見這句話，撇了撇嘴，將相機留給餘果，隨後自己走出了房間，關上了門。

  男記者出門之後，女孩明顯放鬆了許多。

  餘果心疼地看向她：“其實不願意的話，也可以不拍。”

  “既然一開始選擇了曝光，就沒什麽好遮掩的了。”隨後她將長袖撩了起來，僅僅是露出來的一小部分，就遍布淤青和傷口。難以想象，當時她掙紮之後，遭到了怎樣殘忍的對待。

  餘果眼眶紅了，她光是看著那些痕跡都覺得疼。拿著相機的手有些顫抖，她努力穩住自己的聲音，對女孩說：“好了，沒關係的，咱們不拍了。”

  女孩遲疑了一下，不確定地看向餘果，對方堅決地答應她：“不拍了。”

  隨後餘果再次補充了一些關於當時情景的細節問題，然後就停下了提問。她對女孩說：“不管別人怎麽傳這件事，你要記住，你沒有錯。”

  她頓了頓，繼續說：“不要聽那些懷著惡意的人的話。你選擇曝光這件事是對的，你避免了更多的人受害，我很佩服你，你做得很棒！”說完她用肯定的眼神鼓勵地看著女孩。

  女孩聽她這麽說，低下了頭不言語，最後點了點頭。

  ……

  從受害女孩家出來，餘果和同行記者又趕往了公安局，采訪犯罪司機趙某。得知餘果並沒有拍照之後，同行記者的臉色很不好看，礙於餘果是台長“關係戶”，他就沒有多說什麽，隻是一路上黑著臉不聲不響。

  趙某穿著囚服，戴著手銬進入了審訊室。餘果一看見他就想起剛才女孩的樣子，心裏的火氣壓都壓不住。

  她惡聲惡氣地單刀直入，開始了采訪的第一個問題：“你為什麽要那麽做？”

  趙某覷了她一眼，根本不理會餘果的提問。

  餘果看他一副吊兒郎當、死不悔改的樣子，五髒六腑都氣得生疼，她一拍桌子站起來，伸手揪住了趙某的衣領：“你這是什麽態度！”

  不僅趙某，連著隨行記者也嚇了一跳。

  趙某見餘果不過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姑娘，就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昂著頭看也不看餘果，從鼻子裏響亮地“哼”了一聲。

  這一聲引爆了餘果壓抑了一段時間的脾氣，她直接朝著趙某的臉上，揮了一拳過去。

  這一拳打去，簡直驚呆了旁人。餘果不管不顧地站上了審訊室的桌子，對著趙某就是一腳踢過去，將他踢翻在地。

  另一名記者趕忙去拉她，試圖阻止她的行為。但氣頭上的餘果哪裏是能卻勸住的人，她打了幾拳猶嫌不解氣，又對著地上的趙某狠踹了幾腳。

  趙某手上戴著鐐銬，哪裏是小宇宙爆發的餘果的對手，直被揍得滿地打滾，連聲求饒。餘果一邊拿筆記本砸他一邊說：“饒了你？那誰饒了被你害慘了的人？她向你求饒的時候你有沒有放過她，啊？你這種人，千刀萬剮都不為過，打你算便宜你了！”

  大概是這邊鬧出來的動靜太大了，幾名民警聞訊趕來，最後拉住了餘果。

  雖然對嫌疑人施暴是不被允許的，因為嫌疑人的人身安全也受到法律保護。但是看著地上被打得滿地找牙的趙某，幾位民警心裏也覺得解氣。

  於是隻是口頭警告了餘果幾句，並沒有做什麽懲罰，但是也不敢再讓餘果繼續采訪了，因為看這架勢，再采訪下去怕是要鬧出人命來啊！

  民警心裏想：這麽多年從警，還是第一次見這麽激憤的記者。

  ……

  打人一時爽，事後火葬場。

  這件事很快被報告到了電視台，不出意外，肯定是那位隨行記者幹的好事。

  餘果馬上被拎到部長辦公室，被部長義正言辭地批評了一頓。當然，語氣很是剛柔並濟，難為部長這時對待餘果還能小心翼翼，苦口婆心：“小餘啊~”

  餘果聽到這聲肉麻的稱呼，忍不住抖了抖，苦哈哈地低下頭，表示自己在聽。

  “你這麽做是不對的啊！你是名記者，我們做采訪不能這麽衝動的，我知道你內心很是氣憤，為受害人打抱不平。但是我們報道事件，要保持客觀真實，不能把私人情緒帶到工作當中的呀！”

  部長每句話後麵都要加個語氣詞後綴，餘果表示自己承受不來，但是表麵上她還是一副虛心聆聽教誨的樣子。

  似乎是她低頭認真反省的姿態，讓部長覺得她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於是部長又和顏悅色地說：“我知道你是一個很有激情的記者，這是好事，但我們做這一行的，光有熱情是不夠的。像今天這事，警局給了我們獨家報道權，你這麽一打人，不是敗壞了我們電視台的名聲嗎？那以後人家還敢不敢讓我們去做報道了？”

  部長頓了頓，喝了口茶，餘果知道，這是要進入談話的正題了，立刻打起了精神仔細聽。果然，部長開口了——

  “這次的事情說大不大，但是說小也不小，你知道我雖然很看好你，但是不對你做出處分，也難以服眾。這幾天，你就先休息休息，手頭上的事情先放一放。”

  餘果一聽就急了，立刻明白過來這是什麽意思。

  “部長，要處分我沒意見，我知道錯了，我一定會改的。能不能讓我跟完這個新聞？”

  部長頓了頓，沒有同意：“這個新聞已經交給此次隨行的記者了，他對處理這樣的熱點新聞很有經驗，會全權負責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隨後部長就不再看餘果，翻看起了桌上放著的文件。

  餘果看他不願搭理自己了，知道沒戲，最後隻能垂頭喪氣地走出了部長辦公室。

  從辦公室出來，餘果就感受到了……公司職員們對她更熱烈的關注。

  一路上都有人在悄悄談論這件事：“嘖嘖嘖，這個餘果真是作死，一手好牌打得稀爛，這下就連台長不能幫她說話了。”

  “人家有台長，怕什麽，打就打了，反正最多帶薪休息幾天，又沒什麽損失。”

  “這樣的人也能當記者？簡直一點職業素養都沒有！走後門的就是沒本事，進了電視台淨添亂。”

  餘果聽著這些隨風倒的牆頭草在討論自己，說實話她心裏並沒有多大波動。無關緊要的人說的話，她才不會放在心上。要是每個人的想法她都要顧及，那得活的多累啊。

  她唯一遺憾的事，就是不能再繼續跟進這個新聞了。她很想幫助那個女孩，討回一個公道，要那惡人受到懲治，還有曝光那打車平台，別再讓更多的女孩子受到傷害。

  可是現在……

  她歎了口氣，無奈地想，隻怕剛結束完假期，又要迎來一個小長假了。

  不過，即便不是記者的身份，她也會盡自己的能力，幫助那個女孩，盡快走出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