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過招
作者:九月流火      更新:2022-05-08 12:09      字數:6899
  這個很多人都知道,丫鬟們七嘴八舌道:“太太回娘家了。”

  “她什麽時候出門,什麽時候回來?”

  丫鬟們想了一會,說:“辰時出去,快酉時才回來。”

  辰時,這麽早?王言卿沒表露,滴水不漏問:“梁太太娘家在哪裏?”

  “離保定府不遠,就在清苑縣。”

  王言卿消息打探的差不多了,走出繡樓。她一出門就看到一個人影負手站著,遙遙望著繡樓前的樹。王言卿驚訝了一瞬:“二哥?”

  陸珩回頭,很自然地朝她走來:“出來了。怎麽樣,有沒有遇到難纏的人?”

  王言卿搖頭,她看著陸珩,意外地問:“這麽長時間,莫非你一直在這裏等著?”

  陸珩挑眉,反問道:“不然呢?”

  王言卿被問住了,下意識喃喃:“我以為,你會去周圍找線索……”

  王言卿剛才在繡樓裏耽擱的時間可不少,她以為陸珩也在外麵搜查,所以才不著急。沒想到,陸珩一直在這裏等著。不說寒冷,隻說在外麵站半個時辰,哪個男人有耐心等這麽久?

  而陸珩還是指揮使,敢讓他等待的人,恐怕唯有皇帝了吧。王言卿受寵若驚,陸珩看到王言卿的眼神,眉梢動了動,又在心裏罵傅霆州。

  不用想,說著等王言卿,結果去做自己事情的人,必然是傅霆州。陸珩心說傅霆州這廝真是走了狗屎運,他根本不配王言卿掏心掏肺對他。莫說自己的女人,就算是不相熟的親眷女子,送對方進一個地方,總得等對方全須全尾出來才能離開吧?

  而傅霆州呢,竟輕慢的這般理所應當。

  陸珩在心裏無情辱罵死對頭,臉上表情依然溫柔和煦,他對著王言卿笑了笑,說:“卿卿,怪我不好。你這次受傷後,二哥才意識到以前對你太疏忽了。放心,以後無論你去哪裏,我說會等你,就一定在原地等你回來。”

  陸珩說著拉過王言卿的手,他往前走,發現王言卿不動,回頭看她:“怎麽了?”

  王言卿愣怔片刻,回過神後緩緩搖頭:“沒什麽。”

  她說沒什麽,卻垂下眼睛,纖長的睫毛像蝶翼一樣收斂。陸珩無聲審視著她畫一般的眉眼,看了會,含笑問:“怎麽,不相信二哥?”

  “不是。”王言卿垂著眼簾,不知道該怎麽描述此刻的心情,“總覺得二哥對我太好了,都讓我惶恐。”

  陸珩笑容更深,站到她身邊,攬住她的肩膀說:“這本就是我應該做的,你惶恐什麽?看來以後我要愈發對你好了,要不然這麽一點點好意就將你俘獲,你以後被男人騙走了怎麽辦?”

  陸珩手臂溫暖又有力,靠在裏麵像是撐起了整個世界,令人安心無比。陸珩說完後,帶著王言卿往前走,明明是很有安全感的話,王言卿聽後卻陷入沉默。

  陸珩問:“怎麽,有心事?”

  王言卿默然片刻,忽然問:“二哥,今日梁家三老雖然逾越,但問的話並不錯。你為什麽不娶妻呢?”

  陸珩心中輕輕嗯了一聲,心道原來如此。他就說王言卿怎麽又縮回殼子裏,原來症結在這裏。王言卿沒有記憶,但她潛意識裏知道她的二哥要娶正妻了,二哥對她越好,她內心深處就越慌。這陣危機感時刻纏繞著她,哪怕她並不知道來自何處。

  陸珩說永遠在原地等她,無意間引爆了她的不安。

  陸珩都麻木了,他已經替傅霆州背多少個黑鍋了?這個混賬,陸珩回京揍他一頓都是應該的。

  陸珩心裏恨得牙癢,但表麵上還要裝出一副溫柔細致的好兄長模樣,說:“卿

  卿你忘了,今年我父親去世,我要守孝三年。”

  “可是孝期總會守完的。”王言卿垂著眼睛,眼睛裏冰冷的近乎無情,“等三年後呢,二哥總不可能不娶妻。”

  “怎麽不能?”陸珩說,“在我這個位置,不娶妻,不涉入任何一派,皇上才會信我。兄妹之間要同甘共苦,若是以後我娶不上妻子,卿卿就留在陸家陪我,怎麽樣?”

  他語調悠然,聲音含笑,一時分不清調侃還是真話。王言卿心中莫名的重壓散去,沒忍住笑了:“二哥,你又開玩笑。同甘共苦哪是這樣用的?”

  陸珩也不追究她的答案,笑著問:“那該怎麽用?”

  經過這一打岔,兩人之間的氛圍緩和很多。王言卿順勢說起繡樓裏問到的信息:“十一月十六晚梁芙去找梁榕說話,無意看到書房裏有燈,屋裏還有悶悶的聲音。裏麵人讓她第二天再來,梁芙晚上睡不著,第二日清早又去,得知梁榕剛巧出門,並且在前院撞到了從外麵回來的梁彬。那天,梁彬穿的是深色的衣服。”

  陸珩慢慢應了一聲:“梁彬啊。”

  王言卿點頭,突然意識到今日沒怎麽見梁彬:“我記得今日進門時還看到梁彬了,後來他去哪裏了?”

  “陳禹暄進正廳寒暄時,他在角落裏坐著,之後眾人出去看梁榕的房間,他趁機溜了,後麵就沒再回來。”

  王言卿“哦”了一聲,由衷道:“二哥,你記憶力真好。”

  不止記憶力好,觀察力也強,王言卿在會客廳時刻意觀察眾人表情,都沒留意到梁彬什麽時候不在的,陸珩卻注意到了。

  陸珩頷首,欣然接受了王言卿的恭維:“謝謝卿卿。梁芙撞見梁彬,後來呢?”

  “梁芙遇到梁彬後,問他梁榕去哪裏了,梁彬說不知道。梁芙往回走,途經梁榕門口時撿到一粒珍珠,她還問梁彬是不是他的,梁彬否認後,梁芙就將珍珠帶走了。”

  不等陸珩發話,王言卿就從荷包裏取出珍珠:“珠子在這裏。我看過了,應該是什麽東西上的裝飾。”

  陸珩接過珍珠,看了一會,說:“鞋上的。”

  王言卿驚訝地睜了下眼睛,連忙追問:“二哥,你怎麽看出來的?”

  陸珩給她示意珍珠上的劃痕:“上麵是單側磨損。痕跡還很新,應當是最近剛劃出來的。”

  王言卿佩服,她看了那麽久都沒有發現,陸珩接過來才幾眼就認出來了。當年興王府跟來那麽多人,就陸珩能飛速提升到指揮使,也是有道理的。

  “除了這顆珠子,還有嗎?”

  王言卿繼續複述道:“梁芙回來後無所事事,隨便打發時間。等十九那天,她照常睡覺,忽然被外麵的聲音吵醒,模模糊糊看到一個男子背影站在她窗前,男子穿著紅色褡護,當著眾人的麵從樹上逃走了。梁文氏抓到了現行,又去搜查奸夫,在一個叫馮六的人家裏找到了一模一樣的衣服。”

  陸珩聽到挑挑眉,意味深長嘖了聲。王言卿抬頭,好奇地看陸珩:“二哥,怎麽了?”

  陸珩看起來很想說什麽,但望到王言卿眼睛,還是忍住了。王言卿越發好奇了,問:“到底是什麽?”

  陸珩搖搖頭,按住王言卿肩膀:“這種事,你還是不要知道了。這個馮六有點意思,待會見見他。不過現在,我需要卿卿幫我一個忙。”

  王言卿雖然奇怪陸珩到底瞞著什麽不告訴她,但聽到陸珩的話,還是立刻認真起來。陸珩對上王言卿那雙清澈幹淨的眼睛,沒忍住摸了摸她的頭發,說:“不要緊張。卿卿,梁芙窗戶前那棵樹,你能爬上去嗎?”

  王言卿失憶,完全不記得練武的事情,但身體

  本能告訴她什麽可以,什麽不可以。王言卿都沒有猶豫,點頭道:“沒問題。”

  “好。”陸珩說,“勞煩你上樹幫我看看。”

  他們兩人一直在花園裏漫步,此刻距離梁芙的繡樓並不遠。王言卿回頭望了一眼,說:“我從梁芙窗戶上跳過去吧,正好試一遍那個人的逃跑路線。”

  陸珩意外地挑了下眉,立刻問:“我看那段距離不小,你能跳過去嗎?有難度的話就算了,一條佐證而已,不值得你冒險。”

  “沒關係。”王言卿對此卻很執意,“我應該可以。不試一遍,怎麽知道我們疏漏了什麽地方。我去找梁芙她們。”

  王言卿不管陸珩反對,二話不說回到繡樓,踩上窗戶。陸珩在樓下看著,捏一手冷汗。他自己訓練都沒有這麽緊張過,陸珩開口,想再勸道:“卿卿,要不算了吧……”

  他話沒說完,王言卿忽然從窗沿躍出,像鴻鵠一樣翩躚劃過,穩穩停在樹枝上。陸珩心髒大起大落,才一會的功夫,手心全是冷汗。

  王言卿這一身顏色淺淡,站在枯槁的樹枝上,像是春日的蝴蝶停駐在嚴冬,美好又奇異。王言卿快步從枝椏上掠過,很快走到牆邊。王言卿往下看了看,對陸珩說:“二哥,從這裏可以翻下牆。”

  “好。”陸珩生怕她再跳到牆外,趕緊說,“我知道了,你快下來吧。”

  王言卿今日穿著一件白色對襟襖,頸邊簇擁著絨毛,漂亮的宛如仙女。她這樣的美人就該裱在畫像、屏風上,遠遠供起來觀賞。但她此刻踩著樹枝從高處躍下,仿佛壁畫上的飛天活了,一步一步朝陸珩走來。王言卿跳下一節樹枝,寬大的裙擺像羽翼一樣展開,陸珩也伸手,抱住她的腰肢,將她從樹上帶下來。

  王言卿本打算自己跳下來,沒料到陸珩突然伸手。她嚇了一跳,本能抱住陸珩的脖頸。陸珩圈住王言卿的腰肢,手臂像鐵一樣堅實有力,他抱著王言卿卸力,長裙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度,如花朵一樣旋開,最後輕輕落在地麵上。王言卿腳尖落地時還不習慣,下意識抱著陸珩肩膀。陸珩穩穩當當站著,手掌護在她腰後,靜靜等她站穩。

  王言卿暈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她近乎緊貼著陸珩站立。她趕緊後退,險些踩到裙擺,陸珩接住她,無奈道:“小心些。”

  王言卿臉都紅了,飛快抿了抿耳邊的碎發,道:“二哥,你怎麽突然接我?你這樣容易手臂受傷的。”

  陸珩出生在世代錦衣衛之家,很小就知道如何保護自己了。他不慌不忙瞥了王言卿一眼,正待解釋,突然轉了口吻,說:“為了卿卿,就算受傷也值得。”

  王言卿笑了笑,說:“沒事幹,隨便翻翻。”

  她哪有什麽喜歡不喜歡呢,是傅霆州不喜歡。

  她在鎮遠侯府十年,幾乎沒有自己的愛好。傅霆州看什麽書她就看什麽,傅霆州喜歡什麽新玩意她就去學,傅霆州就是她全部生活。如今傅霆州要另娶他人,王言卿心裏空了一大塊,拿書的時候沒注意,就拿了這本。

  傅霆州盯著王言卿的眼睛,也沒繼續問,而是說:“今年冬天冷,你腿上還痛嗎?”

  習武之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毛病,王言卿有一次為了救傅霆州,從馬上摔下來,從此腿上就留了毛病,一到陰冷天氣小腿就疼。王言卿搖搖頭,說:“沒事。這麽多年了,早好了。”

  傅霆州伸手,習慣性去碰王言卿的腿,王言卿起身倒茶,順勢躲開了。傅霆州的手在空中停了片刻,不動聲色收回來。他又看了王言卿一會,道:“端茶送水這些事哪用你做。幾天不見,和二哥生疏了?”

  傅霆州這句話聽起來尋常,其實話裏有話。傅霆州長大後,很少自稱二哥了

  ,他又不是王言卿哥哥,掛在嘴邊做什麽?他但凡提起舊稱,就是不高興了。

  王言卿垂下眸子,過了會,說:“哪有。二哥做事最有章程,我當然信得過二哥。”

  王言卿一副柔順模樣,仿佛剛才避開他隻是意外。傅霆州心裏的氣漸漸消了些,他想到王言卿在傅家住了十年,一時別不過勁也是有的,何況,她會吃醋,才說明她心裏有他。

  傅霆州剩下半截氣也散了。他握住王言卿的手腕,拉著她坐下,王言卿這回沒有再躲,溫順地坐在傅霆州身邊。傅霆州感受到掌心雪緞一樣的肌膚,放緩了語氣,問:“這些日子我忙著朝堂的事,沒時間來看你。是不是有人來你這裏說道了?”

  王言卿寄人籬下十年,哪會連這點人情世故都不懂。她斂著睫毛,輕輕搖頭:“哪有。太夫人和老夫人都待我極好,傅家妹妹們有什麽,我這裏就有什麽。我時常擔心自己做的不夠,無法回報二老,怎麽會信別人胡說八道。”

  王言卿沒否認府裏的風言風語,畢竟他娘、他祖母是什麽樣子,傅霆州自己清楚,但王言卿也反過來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這份得體伶俐,就讓傅霆州非常滿意。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傅家也不例外。王言卿話中的太夫人、老夫人分別是傅霆州的祖母、母親,如今傅霆州是鎮遠侯,他的夫人才能稱鎮遠侯夫人,侯爺的母親按禮稱老夫人。這就導致傅昌之妻陳氏一天侯夫人沒當過,直接成了老夫人。

  傅家輩分虛高,還得從傅鉞說起。傅鉞南征北戰,聚少離多,膝下唯有一個兒子傅昌,還被養成一個紈絝。傅昌兒女倒是很多,傅霆州是傅昌嫡出二子,前頭還有一個大哥,但那個孩子早夭,才五歲就得病死了,所以傅霆州是傅家實際意義上的長孫。

  傅鉞臨死時,寧願越過兒子直接傳給年僅二十歲的孫兒,也不讓傅昌繼承侯位,可見有多不待見傅昌。傅鉞明麵上的理由是傅昌有疾,腳跛,不能襲爵。傅昌腳上確實有一點毛病,但平常根本看不出來,而且,這傷還是被傅鉞打出來的。

  按理,父死子繼,鎮遠侯府這樣繼承不符合大明律法,但傅鉞是正德朝名將,帶兵四十年,人脈遍布軍隊,他和勳貴之首郭勳關係也過得去,和禮部打一聲招呼,爵位就辦下來了。

  傅鉞隔代親,什麽事都越過老妻、兒子兒媳,直接交給孫兒,漸漸傅家就積累出不少恩怨。傅霆州是嫡親血脈,太夫人、陳氏不會對傅霆州怎麽樣,但和傅家毫無血緣關係卻極得傅鉞寵愛的王言卿就成了集火點。

  王言卿這些年沒少被陳氏說閑話,隻不過以前傅鉞活著,沒人敢把手伸到王言卿身上來。傅鉞一死,這些積怨就壓不住了。

  陳氏的怨懟很好理解,老爺子在家裏獨斷專行也就罷了,她兒子的婚事,憑什麽不問她這個母親直接拍板?王言卿一個不知道何處來的平民之女,憑什麽嫁給她兒子?這不,傅鉞一死,陳氏立刻風風火火找新婦,直接把王言卿的臉麵扔在地上踩。

  王言卿不是不知道陳氏對她的遷怒,這十年裏,她屢次嚐試討好太夫人和陳氏,但毫無用處,最後隻能放棄。王言卿雖然無奈,但並不著急,因為她知道,鎮遠侯府裏能做主的從前是老侯爺,現在是傅霆州,根本沒傅昌夫妻任何事。

  所以她不慌不忙,直到傅霆州反水,才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她一直以為,她和傅霆州心心相印,心照不宣。

  傅霆州看到王言卿自他進來後就一直躲避視線,心裏也知道卿卿生氣了。傅霆州比王言卿年長三歲,又自小出入軍營,聽慣了葷段子,很早就知道男人和女人是怎麽一回事。

  在他十歲,對男女之情略微有感覺的時候王言卿就來到他身邊

  ,小時候他們兩人在一個屋子裏午睡,王言卿在他眼皮子底下越長越漂亮,從一個小女孩變成冰姿玉骨的少女,若說他對王言卿沒有感覺,那怕是他自己有什麽毛病。

  然而,一個愣頭青可以隻娶自己喜歡的女人,但一個侯爺,除了感情,還有許多事要考慮。

  如今朝堂上因為大禮議鬧得沸沸揚揚,和楊廷有關係的人被接連清算,朝堂人人自危。而武定侯郭勳因為屢次支持皇帝,扶搖直上,官運亨通,已成了能對抗內閣的武將首領。

  文官武將是天然的敵人,傅霆州不必嚐試左右逢源,在朝堂上,沒有陣營或者兩麵討好,隻會死得更快。

  他需要郭勳,郭勳也需要他。這是一個雙贏的局麵,而投名狀,就是他和永平侯府的婚事。

  永平侯夫人是郭勳的妹妹,他娶了永平侯的女兒,就是正式加入郭勳一黨。至於娶永平侯哪個女兒,那位洪小姐長什麽樣子……一點都不重要。

  隻要是個活人,抬到鎮遠侯府就夠了。

  傅霆州承認這樣做很不厚道,但成人世界就是這樣醜陋現實。傅霆州緩慢摩挲王言卿指腹處的薄繭,說:“前幾日,又有一夥楊黨被錦衣衛查出來了。聖上龍心大悅,讓陸珩暫代指揮使一職,執掌南鎮撫司事務。陸珩那個人……就是條瘋狗,朝中人沒有他不敢咬的,也唯有武定侯能和他抗衡一二。有時候我為了保全侯府,不得不做一些事情。卿卿,你懂嗎?”

  王言卿心冷下去了,她知道,這樁婚事再無轉圜餘地,她徹底被放棄了。

  王言卿手指冰涼,過了一會,她低低說:“我懂。”

  傅霆州臉上露出笑意,他就知道,個中緣由祖母、母親不會懂,內宅丫鬟不會懂,甚至洪三小姐本人也不懂,但王言卿一定懂。

  至於王言卿願不願意,傅霆州不想深究。

  話說到這一步,已經無需再說王言卿的身份了。傅霆州知道對不起卿卿,但他有恃無恐,他潛意識篤信,無論他做出什麽,王言卿都會原諒他,永遠在原地等他。

  不然,她還能去哪裏呢?她在京城隻認識他,外人知道她的倒是有不少,畢竟她長得實在漂亮,太過招人。

  這些年不斷有人打探王言卿,都被傅霆州攔住了,甚至有人腆著臉,借卿卿是他養妹之由,想當他妹夫。傅霆州當時都被氣笑了,不自量力,異想天開,卿卿有沒有定親,關他們什麽事?

  傅鉞到底還是了解自己孫兒的,傅霆州十歲起就將王言卿視為私有物。這是祖父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她在他心情最不好的那天出現在他的領地裏,那就永遠是他的人。其他人想染指,做夢。

  傅霆州感受到手心蔥白一樣的指尖冰涼如雪,他心存憐惜,難得違背自己的原則,安撫道:“卿卿,你放心,府裏多一個人少一個人,不會影響你的位置。你安心就是。”

  對傅霆州這類勳貴子弟而言,妻子是妻子,愛人是愛人,完全是兩碼事。他娶那位洪三小姐入府後,會給她侯夫人的體麵,遇事時也會給她撐腰,但王言卿,並不在侯夫人的權力範圍內。

  他希望那位三小姐不要蠢到對王言卿伸手。他需要一個政治旗幟,並不希望改變自己的生活狀態,尤其不希望改變他和王言卿的關係。

  這一回,王言卿沒有再應話了。傅霆州也不著急,卿卿是聰明人,她會想明白的。因為剛才提起一個人,傅霆州不得不想起些討厭的事,他臉色轉冷,對王言卿說道:“最近你多加小心,沒事不要出門了。”

  王言卿感覺到傅霆州情緒不對,問:“怎麽了?”

  傅霆州冷笑一聲,眼中暗色沉沉:“沒怎麽,惹上一條瘋狗。”

  能激起傅霆州這麽大的情緒波動,王言卿很快猜到什麽,問:“是錦衣衛?”

  傅霆州歎了口氣,承認了:“是陸珩。南城兵馬指揮司發生些事情,近期他可能會找傅家麻煩。”

  原來是錦衣衛,王言卿露出了然之色,不再問了。說錦衣衛的壞話可不是件明智的事,要不是在鎮遠侯內宅,身邊都是自己人,傅霆州也不會說這些。

  同是武將世家,勳貴和錦衣衛又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圈子。傅霆州這一圈是高官子弟,生下來家裏就有爵位,父兄又都在軍中任職,基本從小就認識。而錦衣衛呢,管巡查緝捕,換言之是告貴族和文官黑賬的,兩夥人向來勢如水火。

  貴族就這樣,兩家孩子可能互不認識,但一生下來就已經是仇人,之後你坑我我害你,不需要問為什麽。勳貴和錦衣衛就是天生的仇家,王言卿雖然沒見過陸珩,但這個名字在京師如雷貫耳。百姓可能不關心首輔是誰,侯爺是誰,但絕不會不知道錦衣衛。

  陸珩今年才二十二歲,就已經拿到了指揮使實權,實在可怕。他和傅霆州這種長在皇城根下的貴族孩子還不一樣,陸家原本在安陸世襲錦衣衛,到陸珩已經是第六代,在安陸算是相當有權勢。從事錦衣衛這種高危職業,竟然能傳承六代而不出錯,可見上天注定陸家要出一個能人。

  作者有話要說:陸珩:下章給大家表演影帝衛冕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