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文香就到竇樂山的營裏去了。

  團裏的副官來了，又是營長的夫人，副營長白定山不敢怠慢。

  白定山說：“大哥，嫂子來了，不管是為公為私，我們今中午都整一桌，怎麽樣？”

  竇樂山說：“好是好，可就不曉得你嫂子領情不？她今兒個是帶了任務下來的。”

  白定山說：“不管什哩任務，嫂子總得吃飯唦！我這就去辦。”說著起身就要往外走。

  竇樂山喊住了他：“別別，你莫去，就叫孫二旺去。你是副營長，你去恐怕會吃你嫂子的尅，到時候莫怪我沒提醒囉！”

  說得白定山吐了一下舌頭。

  原來這個白定山也是竇樂山的拜把子兄弟。在貓兒眼時他對大哥竇樂山被梁紅玉、文香、閔小青、陳西民神不知鬼不覺擄去，什哩時候想起來都會頭皮發麻。

  後來他跟著竇樂山被保安團收編，後來又參加了國軍，見得多識得廣，唯獨見到紅玉四人還會膽怯。直到他的大哥娶了文香副官做老婆，這種狀況才有了改觀。

  但他總覺得文副官就是如來佛再世，他更不能翻出她的手掌心了。其實文香哪有什麽想法？見了幾次白定山，覺得他厚道，卻不知他為何總是躲閃？

  文香問過竇樂山，竇樂山就告訴了她實情。文香就笑，心裏想，幾年前的事，這人還不能釋懷，真是一根筋！

  所以後來文香見到他，便有意顯出隨和與親切。但還是不行，白定山隻要一聽到文香的聲音，即便是跟士兵們在一起說笑著，他也會立即閉口。這使得文香倒難為情起來。

  白定山聽大哥如此說，就跟大哥說他想到陣地上去。因為營裏輪到他值日。竇樂山說你去吧，等下他會去與孫二望說。

  白定山剛出屋門，迎麵就撞著文香副官。白定山喊了一聲“文副官”，拘謹地站在一旁。文香乜斜了他一眼，笑著說：“喲嗬，白副營長，你這是要到哪裏去啊？我正想找你呢？”

  白定山吭哧地說：“報告文副官，我準備到陣地上去，今天營裏我值班。”

  文香說：“噢，我找你正是想讓你帶我去陣地。這下好啦，我們一起去吧！”

  白定山一聽說，頭皮又麻了一下。但他毫無辦法，隻得挺了挺身子：“是，文副官。”說著前頭帶路走了。

  原來文香已經找了那些挖完工事的兄弟談了。在這個營裏，一共有二十六位贛中贛南子弟，三個連裏都有。其中有一個副連長，兩個排長，三個班長，其餘的都是士兵。

  除了副連長，排長，其實這些人並沒完全閑著。他們不是幫連裏站崗，便是幫夥房做飯。那當班長的還要帶頭呆在陣地上。而排長副連長本身事就多。

  文香跟他們一說，他們都表示：行，文長官，我們明天就到陣地上去繼續做工事。

  文香現在是想去實地調查一下，陣地上有哪些進度慢的，她想掌握具體情況，然後把這些士兵分到那些進度慢的地方去。

  白定山帶著文香徑直往陣地去。從營部到現在他們要去的陣地又不遠，頂多二裏地。白定山就沒有帶勤務兵，也沒有騎馬。

  文香跟著白定山，一路上與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白定山隻是“嗯嗯”著。因為文香曉得他的脾性，所以也不去多管。倆人隻顧邊談邊急促走路。

  這裏的山不算很高，植被也不好，大多數是光禿禿的砂子山。山上長的是一蓬蓬的酸棗叢，還有矮矮的石鬆。

  五月的陽光已有些燠熱了，它明晃晃地直射下來。走了約一裏路光景，白定山就覺得有些熱了。他摘下軍帽扇著風，一抬頭，見前麵一座山梁上，有幾個人臥在那裏。

  因為迎著陽光，白定山看到一道白光。“不好！有鬼子。”他剛想叫起來，就看見對方舉起手來。他本能地往文香這邊一撲，將文香撲到一邊，可他自己卻中了一槍。

  白定山中了一槍，趔趄地走了幾步，一頭栽在地上。文香伏在地上，她抽槍在手，打眼往回下裏望了望。

  由於她所處的地形太低，她根本無法看清楚周圍任何一個地方。就在此時，有三個本地裝束的人出現在文香麵前，他們一見文香舉槍就打。

  說時遲那時快，文香一個鯉魚翻浪，斜翻了一丈開外，躲過了第一撥子彈。她在躲避的同時，手中的勃郎寧也響了。三人中有一個栽倒在地。

  另兩個舉槍再打。就在此時，白定山抬起頭來，費力地舉起槍來，“噹噹”兩下，擊斃了另兩個人。

  文香趁機一個鯉魚打挺起來，往四下裏一望，發現有倆人已跑出去了很遠。

  文香趕緊扶起白定山，見白定山緊閉著眼睛，胸前一片血漬。她大聲喊道：

  “定山，定山，你醒醒，你醒醒呀！”

  來路上突然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竇樂山在大喊：“文香，文香，你在哪兒？”

  文香趕緊站了起來。她急急地應道：“樂山，我在這兒，我在這兒，快來救定山，快來救定山。”

  竇樂山帶著三個勤務兵騎馬趕了過來。一見文香擁著白定山，急忙跳下馬背。

  “傷著哪兒呀？傷著哪兒？”竇樂山急問道，“是鬼子嗎？跑哪兒去了？”

  “有倆鬼子順著這座山梁跑了！”文香摟住白定山，對竇樂山說，“我沒受傷，是定山傷了，他是為救我傷的！快，快救定山！”

  這時，白定山睜開眼睛。他吃力地對竇樂山說：“大哥，嫂子沒受傷就好。他娘裏個屄，打到我的胸前……”白定山費力地說，血從口裏邊湧出來。

  文香喊：“定山，莫要說話，咱們回營房治傷去。啊！”

  白定山的臉煞白得象一張白紙。他艱難地說：“大嫂，沒用的！我知道沒用的！隻要你沒事，就……好……”

  一句話還沒說完，就咽氣了。

  文香抱著白定山大哭起來：“定山，嫂子對不起你呀！嫂子對不起你呀！……”

  竇樂山抬起憤怒的眼睛。他對三個勤務兵大喊：“走，追那倆個王八羔子去！”說著，跨上戰馬，領著人就衝下山去。

  竇樂山四人四騎奮起直追。追到山下，也沒見日本兵的影子。又追了四五裏路，才看見路上有馬跑過的蹄印。

  “這些個兔崽子！”竇樂山恨恨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