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清晨，冬陽剛剛掛在東邊的山頭，野鴨洲裏便人喊馬嘶，一片沸騰了。

  新的、戰鬥的一天開始了。

  梁紅玉騎著拂雲飛，站立在一座高丘上。她的身後是郭威、閔小青、陳西民和文香。他們都騎著馬佇立在高丘上。

  眼前不遠處，有一隊士兵在練劈剌。他們躍跳騰挪，敏捷異常，一招一式，準確淩厲。

  梁紅玉看了一遍，突然向值日官招了招手。值日官跑步來到丘前，一個立正“啪”的行禮報告：“報告團長，我們排正在練習劈剌，請訓示。”

  梁紅玉點點頭，又搖搖頭說：“你們不能總是這樣練，太呆板了。”

  “哪應該怎樣練呢？”排長迷惑地說，“郭副官就是這樣教的呀！”

  “不是說你們練得不對。”梁紅玉皺緊眉頭，用手指點著說，“我是說叫你要有所變化。世界上的東西哪有一成不變的？譬如說吧，你們在拚剌，你來他往，好像規定的下數。可你知道在戰場上會怎樣呢？也許你的對手在剌的半路上突然改了招數，要劈你呢，你將如何對付呢？”

  排長恍然明白了。他大聲回答：“我明白了！在訓練中要多想想戰場上會出現的複雜情況！”

  “這樣就對囉！“梁紅玉讚許地點了點頭，”哎，你叫什麽名字呀？”

  “報告團長，我叫秦日剛。”排長口齒清楚地報告說。

  “唔，秦日剛，不錯，很好。”梁紅玉笑著說。她同時在心裏記下了這個排長的名字。

  梁紅玉注視著那排長遠去的背影，臉部那股嚴肅的表情舒緩了許多。幾個月來，她似乎變了一個人，除了她的美貌外，言談舉止，行動坐臥，都與前大不相同啦！

  似乎可以這麽說，她的性格是剛柔相濟的。但是先前的她是以柔性為主，想事、做事，無一不是表現出柔性來。

  可如今的她，則是以剛性為主，一應事兒，雷厲風行，說辦就辦。部下要是拖遝，她絕不允許。

  就是剛才的事兒，你也可看出她剛的一麵來。

  這種變化，正是由簡單到複雜的演繹過程，正像她剛才對排長說的那樣，世界上的事物不是永遠一成不變的。梁紅玉的性格愈由單純變得複雜，生活在她周圍的人便愈會對她產生興趣。

  別人不說，單就她身後的郭威吧，他就對她另眼相看。這並不是說先前郭威對梁紅玉是輕視的。不是，他曆來對這位長官是欽佩的。

  這種欽佩並不是表現在對她的美貌上，恰恰相反，當在第一眼看到梁紅玉這末一個纖弱的女子時，他想她怎能領兵打仗？

  但隨後相處久了，才發現自己的看法是錯誤的。梁紅玉處處，事事表現出來的聰穎、果敢，以及超人的膽識，讓郭威刮目相看。

  很多人都聽說過梁紅玉在金雞嶺隻身殺黃狼的故事，郭威相信，這樣的女子毋庸說是兩隻狼，便是兩個或者更多的敵人，她也同樣能夠戰勝的

  當然，起初，梁紅玉的變化來得太突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理解。這其中包括閔小青、陳西民和文香她這幾個貼身衛士和親信。

  後來，他知道了其中的緣由，就愈發對梁紅玉欽佩著，也愈發對包一天憎恨著。

  不過讓郭威感到不安的，倒是梁紅玉在對他的態度的變化上。

  他們在高丘上站了很久，看了士兵們的各種訓練，梁紅玉的臉色始終是凝重的。

  下了高丘，來到一排高大的梧桐樹下，他們又停住了。

  在很遠的伏龍山伸過來的一條山腿下，騰起了一條彌天灰柱。這灰柱越升越高，越滾越近，一霎那間，便可看見灰柱中裹著的碎草葉片。

  嗬，好威勢喲！冬陽下，一條雪白的長龍在迤邐舞動，見頭不見尾。梁紅玉的神情頃刻大變。

  她一勒拂雲飛，輕磕腳蹬，往前躍上幾步。這兒也是一個高丘。從這兒往前看，那條灰色的長龍已經遊到了麵前。

  驚心動魄的喊殺聲，驟風暴雨般的馬蹄聲，混合成一股洶湧的潮浪。在高丘橫貫過去的，是一條預先挖好的幾丈寬的塹壕，緊接著塹壕的是一長溜約一米高的土墩。

  躍進中的騎兵驅馳著戰馬，“唰唰”地越過塹壕，又一個騰躍，縱過土墩，繼續向前衝殺。

  梁紅玉看到這裏，由衷地讚了一句：“唔，氣勢是蠻大的！”她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下郭威，說：“不過，訓練時還是要多想想戰場上會發生的情況變化！”

  郭威很快地回答：“是啊，士兵的駕馭技術還不錯，但要注意的問題還很多，諸如衝鋒時如何機動靈活地選擇前進路線，如何躲避對方的火力掃射等等。”

  梁紅玉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郭威的回答是審慎的。近兩個月來，他總感覺梁紅玉不如先前那樣放手大膽地讓他做事了。在對待他的態度上，也是不冷不熱的。

  起初他鬧不明白，以為是那個小人惡語先告狀。後來，當他知道梁紅玉變化的原因後，他恍然明白了。原來梁紅玉把他看成是包一天的人。

  今天，梁紅玉的話是無意的訊問還是有意的試探呢？郭威這樣回答了，沒有引起她的反感，他才放了心。

  一股山風從遠處的伏龍山那邊吹來，帶來了山野香醇的氣息。這使得人們的心胸為之一振。

  日頭升起有兩竿高的時候，他們正要打馬回去。遠遠地見一騎飛來。近前一看，原來是包一天的馬弁兵。

  包一天的馬弁兵飛馬來到梁紅玉麵前，舉手敬禮，把一封信遞到了她手裏，一句話未說又轉身策馬離去。

  這是包一天下達的開會通知。梁紅玉看罷交給了郭威。她臉上毫無表情，嘴裏卻說：

  “郭副官，我這幾天有點私事，這個會就請你代勞一下吧！”

  “這怎麽行呐？通知上說的是團長您哪！”郭威猶豫地說。

  “行，你去吧。”梁紅玉一揮馬鞭，拂雲飛箭一般朝鎮天鎮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