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燦率領著小隊離了祝家村，在臨近湖邊的一個小村子裏駐了下來。

  他才不會回去呢，他是接受了任務才出山來的，沒有完成任務，任啥樣的阻力也擋不住他，他又怎能就這樣地回山裏去呢！

  與武鐵匠的決裂，這肯定不是他李燦的本意。但是武鐵匠把他拒之門外，是不是真心的？他當時實在是太衝動了。他覺得武鐵匠是在汙辱他，所以他一氣之下，就離開了武鐵匠。

  離開了武鐵匠，現在一靜下心來，李燦才感覺出，自已又犯下了魯莽事了。雖然武鐵匠當時的舉動傷了自已的心，可你為什麽不想一想，為什麽武鐵匠會這麽做？問題的關鍵在哪兒？

  這樣地想著，李燦覺著武鐵匠一定有難言之隱，或者說一定是出了什麽變故？可是什麽呢？

  這天，他決定到白水鎮去摸摸情況，下山以後，還沒有真正亮相哩！這憋了半拉月啦，把他憋得什麽似的。

  吃過早飯，他讓一班長郭昆山、通訊員小其更換衣服。一會兒，三人更衣後湊到一起來。

  昆山哈哈笑了：“這成什哩呀，說財主不像財主，說少爺不像少爺！”

  他是指李燦穿著一件藏青棉袍，戴著一頂瓜皮帽，腳上是一雙棕色圓口布鞋。李燦也笑了：“嘿，不像？哪穿什哩像哩？”

  田春說：“不妨把那棉袍換成布褂，瓜皮帽換上便帽，再加一個褡褳。”

  李燦醒悟地說：“唔，扮一個中溜兒的莊戶人？嘿，不錯不錯。”

  他又跳進屋裏，脫下棉袍，摘下瓜皮帽兒，換上一件黑布褂，一頂灰布帽，又橫著在肩上搭上個半新褡褳，用一根長杆旱煙筒串著。

  “嘻嘻，小其也不頂事兒，哪有穿著破爛衣衫，卻有一副烏黑黑的頭髪哩！”衛生員王芬瞅著小其尖聲說道。

  小其一撅嘴，瞪了王芬一眼：“怎沒有，我就是生成的麽！”

  郭昆山拍著他的腦袋說：“不礙事。學我這樣。······”他拍著自己頭上的白頭巾，“去，找塊舊布一圍，嘿嘿，哈！······”

  小其歡蹦亂跳去了。

  李燦看著郭昆山，忽然說：“不好，咱們都這樣齊整，我這種人可以，你就不同了。你是窮苦人打扮，你這樣子別人會疑心你裏麵藏著掖著些啥哩！你要把胸口敝敝，腰上紮一根破布條兒吧！”

  幾人都說有道理。待郭昆山紮好布帶，小其也打扮好了。他不僅把頭裹了起來，還用灰蹭了蹭臉蛋兒呢！

  大夥都笑了。

  李燦說：“今兒個是咱們第一次白天在白水鎮露麵，要盡量化好裝。”

  他瞅了瞅往上升的日頭，對郭昆山、小其吩咐：“好啦！出發吧！”

  他們出了村子，走上了通白水鎮的大道。

  秋收後的平原上，除了這兒那兒有幾棵梧桐柳樹外，大地裏一片光禿禿。陽光照射在上麵，風一吹，隻撲騰起一股煙塵。

  一群群的麻雀，從這塊地飛到那塊地，竭力地尋找人類遺忘了的食物。

  田疇裏沒有人勞作，大道上卻匯擠著不少趕集的人。這些人大多是窮苦的莊稼漢，一個個愁眉苦臉。

  他們有的挑幾把稻杆，有的挑幾把柴草，有幾個老年人用圍布兜著幾個雞蛋。這些人邊走邊在唉聲說著話：

  “唉！今兒個年前就會沒得吃了，趕集上賣了這些柴草，換一點糙米吧！”

  “唉，我是無論如何也過不了年關了，剛打下秋來，便斷了頓啦！這雞也不生蛋，攢了這麽些天也隻攢這麽一點點呢！”

  聽著這些話，李燦心裏很難過，不由得想起那晚上武鐵匠說過的話：“老財們的租穀太重，很多人家交了租穀便沒有剩餘的留給自己了。”

  這真應了那句順口溜：禾鐮掛上壁，屋裏沒飯吃。當然也更激起他火熱的鬥爭熱情。他對郭昆山說：

  “聽見了嗎？人們多麽希望咱們去幫幫他們一把嗬！看著老百姓受苦，我心裏像刀割般的疼嗬！”

  “是嗬！”郭昆山粗聲粗氣地說：“我不是早和你說了麽，別等那武鐵匠，咱們自己幹！這不，沒有籠住人家，反而讓人家羞辱一番，給攆出來了。哼！”他籲出一口惡氣。

  盡管李燦不同意郭昆山的這種說法，但他也不想去反駁他。

  他們沉默著，一路急走，半晌午時分，來到白水鎮上。

  三人相應拉開了距離。

  這個鎮子他們並不陌生，上次襲擊白水鎮，鐵英隊長就是派了他們仨人進鎮子偵察的。

  現在，李燦走在前頭，老遠就見古老高大的鎮門洞上“白水鎮”三個大字赫然醒目。

  門洞下站著兩個持槍的團兵，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李燦雜在人群中，到了鎮門口。他前頭是個上了年紀的老漢，挑著一擔紅蘿卜，顫微微地到了團兵麵前。

  團兵一點槍，厲聲喝道：“放下檢查！”老漢不情願地擱下擔子，一邊揩著額頭上的汗珠，一邊在嘴裏嘟噥著：“又不是什哩好東西，看什哩！”兩團兵中有個大胡子，最為可惡，此時他剛翻了一下，聽見這話，倏地抬起臉來，洶洶地說：“看啥？你老家夥是想蒙混麽？他娘個屄！”“咚”一腳將籮筐翻到在地。大胡子兵並不罷休，一亮手就要摑老漢。李燦心裏冒火，臉上賠笑：

  “老總，饒了他吧，他是我村上人，年紀大了糊塗！”一邊用手擋住那傢夥的手，一邊從衣袋掏出兩張票子：“給，小意思，你倆用用盅吧！”

  大胡子兵怒臉上立時綻出笑來：“嘿嘿，要不看在你的份上，今日個定饒不了他。娘個屄！”

  迅速接過票子，塞進兜了。

  另一團兵見了，並不爭執。

  李燦心說：“是個新兵，還沒份兒哩！”

  李燦幫老漢撿蘿卜，起眼瞧昆山和小其相繼來到，立即招呼著進了鎮門洞。

  見街上已經熱鬧起來了。街道兩邊都是衣著破爛的莊稼人，麵前放著那不值幾個錢的什物。

  放下擔子，老漢感激地對李燦說：“今兒個虧你，真虧你啦！”

  李燦擺手說：“老叔，你日後要當心點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