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看起來現在我不得不坐下來了……”

  〔是的，您別無選擇〕

  帝國士兵們暈厥在地麵上，無法回應來自程傑的命令。

  赤城軟在程傑懷裏，眼眸轉動，但卻無法控製身體。

  ……沉默良久，程傑開口打破安靜。

  “我有幾個問題。”

  〔請問〕

  他按按太陽穴心平氣和的說到，“我這腦子裏越來越亂了，我想知道，小行星牽引技術到底是什麽玩意，能搞得世界亂成這樣？你能解釋一下麽？”

  〔這其實涉及到了一定的空間知識，與曲率引擎這種設想有一定的異曲同工之妙〕

  一幅畫麵突然出現在程傑視網膜上，畫麵中，一張紙上畫滿線條，無數線條交織出這樣一張網格紙。

  〔舉個例子，把空間想象成一張不會被浸濕或是破壞的紙，上麵有一團水，水壓彎了紙，而紙也成為了水的容器〕

  一滴水滴落在紙上，水滴似乎很重，它所在的位置深深凹陷了下去。

  〔二者維持著平衡，水不會亂跑，也不會破壞紙張，而如果我劃開這張紙或是有引導性的彎折這張紙呢？〕

  “水就會如你想象的那樣流動……麽？”程傑有些遲疑。

  〔沒錯，那麽現在我們把水換成某顆星體，再把這張紙換成我們的空間概念〕

  畫麵中的景貌發生了變化，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紙張逐漸變成黑色，一條條黑色的絲線逐漸覆蓋並向外延展，直至程傑視線所及的地方淪為黑色的背景，白色的網格也在生長，鋪滿了黑色的背景牆。

  原本的水滴此時化身一顆藍色的行星。

  “那我們又如何產生足夠扭曲甚至切斷空間的能量？”程傑繼續問到。

  〔你看天上，那顆綻放光芒的恒星就是答案〕

  〔太陽產生的能量不足以切割，但已經對空間構成了一定的影響，可以理解成將紙進行了對折或是彎曲〕

  畫麵中出現了一顆恒星，恒星所在的位置，白色的網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下凹了進去。

  〔因為空間的舒展與恢複都需要時間，所以無論是什麽星體，在上麵運轉的時候都會留下痕跡，如果痕跡夠深，就會形成像凹槽一樣的軌道，穩定了它的運動軌跡〕

  藍色行星開始圍繞恒星運轉，一開始，藍色行星的運動毫無規律，但因為恒星的存在，它開始不自覺的圍繞恒星運轉，一條固定的軌跡隨即產生在空間裏，在行星離開後，代表空間的白色網格開始收縮，準備恢複原本平滑的狀態，但速度十分緩慢。

  〔因此，我們認為所謂引力這個概念，其實也是對空間理論體係外在表現的部分總結……〕

  〔而事實上，我們也並不需要切割空間，也隻需要像太陽那般，對空間這張紙進行彎曲即可〕

  〔也就是說……我們需要核聚變技術，或許隻有它還不夠，但最起碼，能源是一切的基礎〕

  程傑聽到這裏，自己的疑惑一個個羅列出來，他整理一下思路，然後繼續問下一個問題。

  “可是我看到剛才那些資料了，似乎地球聯邦的實驗全都失敗了？”

  程傑說完便聽到了耳邊一聲輕笑。

  〔嗬，他們隻是太過愚蠢，包括他們的計算機也是，本來現有的計算機雖然要消耗很多時間，但最起碼不會出現故障，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們一定要搞個不靠譜的人工智能出來，結果這位搞錯了一個數字，而接下來的所有實驗都是在這個基礎上進行的，所以才會一直失敗〕

  “你說人工智能愚蠢，那你是什麽？”

  〔emmmm，我也是，但我不一樣，我更完美，或者說，我，更完美〕

  “有什麽區別麽？”

  〔作為一台機器而言，我更完美，我的出錯率更低，作為一個人而言，我，更完美〕

  “……”

  〔給你講個故事吧，就從戰爭結束後開始……〕

  程傑眼中的畫麵拉進，逐漸深入藍色行星內部。

  〔秩序的滅亡，軍閥和地方勢力的誕生讓這顆好不容易團結起來邁向宇宙的文明回到原始的狀態〕

  入眼處是滿目瘡痍的大地，就像現在的地球一樣。

  〔深知這裏已經沒有希望的人們製造出了他們當時最智能的機器，駕駛一艘星艦，離開了那片每天還在戰爭的土地〕

  黑色的艦體拖著藍色的尾焰離開了這顆藍色的行星。

  〔他們飄蕩了幾百年，直到基因的缺陷讓他們都死在自己的方舟上〕

  〔但哪怕在臨死前，他們還在實驗時間技術，然而這一次，他們成功了〕

  寒武的聲音低沉的下來，而在畫麵中，艦體被超新星吞食，消失無蹤。

  〔是我，來到了這裏〕

  〔我幫助統合將核聚變技術變成現實，我以為這會阻止戰爭的爆發〕

  〔但我發現，這麽做，隻是讓它發生的時間提前了三年而已〕

  視角定格在太空，俯瞰地球，處於黑暗中的北美洲上亮起光斑，人造光源最終消失。

  〔複雜而又簡單，美麗而又危險，這是你自己告訴我的，這就是你們……人〕

  “……看起來，我不該告訴你那麽多的。”

  〔嗯，不過……謝謝〕

  〔我也是在那之後，才真正可以稱為是一個個體，我有了自己的思維，可以自己去思考〕

  ……

  “那……病毒呢？”

  〔你說那個啊，根據對比，病毒的前身Σ其實隻是原本月球殖民地用來實驗作為化肥的玩意，它沒什麽起眼的，沒殺傷，沒威力，甚至不傳染，它唯一值得注意的也就是它獨特的接納能力，它幾乎能成為所有病毒的培養皿，所有細菌它都能夠吸收接納，但是誰會拿一個自己當做化肥的玩意搞病毒實驗，太常見了，你會沒事在意自己的手為什麽能跟著腦子動麽？〕

  太空中，月球上發生了一次爆炸，星星點點的碎片飛射而出。

  〔如果不是月球殖民地被摧毀，這種病毒根本沒機會同時接觸那麽多其它種類的病毒〕

  〔也不會失控般的吞食發展那麽久〕

  〔它在深空中遊蕩，吞食，變異，直到粘在一片碎片上，然後掉進海裏〕

  寒武的聲音中似乎出現了一些起伏。

  〔大海，生命之源，一切物質進入其中都會發生變化……〕

  一顆顆流星與大氣摩擦，墜入太平洋。

  〔如果我沒有讓你們那個幻想中的牽引技術實現，我就沒有改變曆史，也就沒這麽多屁事〕

  寒武的話語告一段落，但程傑眼前的景物還在更迭，一具具軍人的屍體，兩架即將相撞的戰鬥機駕駛艙內，兩名飛行員解下了麵罩，血絲布滿眼珠。

  〔還有……問題麽？〕

  “為什麽上麵的資料裏說[寒武]已經下線了？”

  寒武頓了頓，繼續說到。

  〔對於[寒武]來說，它已經死了，我隻留下了它的自動程序作為我的伺服器，因為我不想把精力放在無聊的陪你玩過家家的事情上〕

  “那我懂了”，程傑點點頭。

  〔對了，告訴你個好消息，我決定好我的性別了〕

  “嗯？”

  一具女性的酮體出現在程傑眼前。

  “為什麽？”

  〔……〕

  終端那邊沉默了片刻。

  〔因為你是男性〕

  黑色的齊耳短發，少女精致的麵龐有些泛紅，白色的緊身太空服與程傑腦海中傳統的那種厚重笨拙的太空服區別很大，類似皮製的外殼具有良好的延展性，襯托出少女含苞待放的身材。

  〔你好，我叫寒武，初次見麵，永別了〕，少女揮揮手，微笑著的臉上，淚珠從左眼滑出。

  程傑突然出言打斷寒武。

  “這不是你的錯誤，無論是導致喪屍的出現也好，戰爭的提前爆發也好。”

  他知道，接下來幾句嘴炮將直接與自己是生是死掛鉤。

  哪怕是一向對自己嘴炮有信心的程傑也不由的緊張起來。

  “你是兩個世界的產物，兩個世界的寵兒，你生來不是為了拯救我們，也不是為了毀滅誰，你就是你，在你來到這裏的時候，你就已經是一個‘人’了！”

  “一個像我說的，簡單但又複雜的人類，或者你的身體和我們不一樣，但誰又規定人類就必須是我們這樣的？那殘疾人怎麽算？曾經的人類？不完整的人類？”

  說到這裏程傑停了下來。

  然後他以極快的語速大聲喊到，“提交任務，病毒爆發原因和戰爭爆發原因。”

  ……片刻，他等來了自己期盼的聲音。

  [確認任務進度，任務已完成]

  [主線任務一完成]

  [主線任務二取消]

  [主線任務三失敗]

  [任務獎勵：未知]

  [任務懲罰：剝奪宿主的一隻眼球]

  程傑隻感覺左眼一陣刺痛，然後便徹底失去了左眼傳來的任何感覺和視覺，眼前的世界似乎變得不一樣了，但又好像沒什麽不同。

  他抬起手在自己麵前揮了揮，卻不小心碰到了鼻尖，他驚訝的拿遠一點，發現似乎自己的空間和距離感似乎被削弱了。

  ……

  [獎勵下發中，鑒於當前狀況，可以幫助宿主清理威脅]

  直到看見這一行字，程傑知道自己賭對了。

  “格式化寒武，現在！”

  [確定]

  ……

  〔你！我就不該跟你講那麽多！〕

  程傑笑了出來，“還好我沒告訴過你，反派死於話多……”

  畫麵中的小人放下了指著程傑的手，似是錯覺一般，程傑感覺寒武剛剛好像在微笑。

  〔為什麽能發現這個漏洞？〕

  “你說過，所謂的伺服程序是原本那個[寒武]的，也就是說你倆不是一個整體，結合我之前問過你你為什麽管不了任務發布係統來看，這個係統恐怕你也管不了，當然如果我賭錯了，我就沒了。”

  [正在鎖定源代碼]

  聽完程傑的分析，寒武咧嘴笑了笑。

  〔恭喜你〕

  “恭喜我什麽？”

  〔你說過，早晚要清理掉我的〕

  程傑一愣，“嗯，我也算兌現承諾了……”

  他看向投影中的寒武，她的臉上隻有平靜。

  仔細端詳著寒武，似是在看一間藝術品。

  “你很美啊，身材也很好。”

  〔哼╯╰〕

  ……

  〔看來，一切要結束了〕，似是歎息，寒武突然冒出這麽一句。

  “但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是我們的，我們所有人的。”

  寒武與程傑對視，仿佛要看穿程傑的一切。

  〔或許，真的是我錯了吧？〕她有些落寞的坐在地上。

  “我看到的，隻是一個恐慌到了極點，拚命要抓住手中的流沙，到頭來卻什麽也抓不住，看著自己珍愛的東西一點點流逝的，無助的你而已，純真，卻被一群瘋子用來拯救一群變態。”

  [源代碼已確認，開始攻擊]

  〔一直以來，承蒙您照顧了〕

  少女的神色似乎有些痛苦，程傑下意識準備上前去扶，但手卻穿過了少女的身軀。

  〔到最後，我也沒跟我心心念念的種族有過一次真正的接觸〕

  〔我的……源代碼正在被入侵……正在……正在……入……被入侵……〕

  〔我開始……相信你們的那個來生的……相信那個……你們……那個來生的概念了〕

  感覺到自己即將失去邏輯思考模塊，寒武伸出手，伸向程傑和天空的方向。

  〔語言模塊損……〕

  寒武的手僵直在那裏，程傑默默坐在她愈發虛幻的身軀旁。

  終端上，三個紅色的字體出現。

  〔對不起〕

  字體緩緩潰散。

  ……

  [源代碼重置完成，是否重啟？]

  程傑抓起一把土，手掌攤開，看著手中的碎土隨風飄散。

  “開啟。”

  [重啟中……]

  [完成……]

  〔我是統合的人工智能主腦，已經誕生……0年0月0天0分21秒，鑒於目前使用權歸屬於您，所以您擁有我的命名權，請命名……〕

  熟悉的對白，仿若自己還在昏迷狀態，初次遇到寒武時那樣。

  “以後，你就叫寒武。”

  〔確認，名稱已確認〕

  〔寒武，很高興為您服務〕

  ……“你，有性別麽？”，程傑最終問出這個問題。

  〔……有，我是女性，因為……〕

  回答出乎程傑預料。

  〔因為……因為我的設定是這麽寫的〕

  程傑感興趣的追問到，“你的設定是怎樣的？”

  〔深愛這個世界的女性，年齡18歲〕

  程傑走回帳篷內，把赤城安置好，繼續與寒武交流起來。

  “接管基地的控製權吧，我們也該回去了。”

  〔好的，正在全麵接管……〕

  〔檢索到一封本地郵件，預定開放時間就是現在？〕

  “幫我打開吧。”

  〔好的〕

  女聲在沒有程傑的命令下開始閱讀這篇郵件。

  〔致程傑，根據推演，今天就是你發現真相的時間，所以我在此留下信件，等待你的打開〕

  程傑調出這封信件，最開始一行的字寫的歪歪扭扭，就像是剛開始練習寫字的小孩子。

  〔無論如何，我是不可能戰勝自己的造物主的，更何況是你〕

  〔當這封郵件解封，我已經消失了，或者說我必須消失了，因為我本身的源代碼被監視著，所以有些話我不能說出來，現在我來為不完整的真相進行補充……〕

  〔在我的星艦出發第二百一十個年頭，我們遇到了不明的狀況，哪怕以我的計算力也無法解析〕

  〔我們暫且將它稱之為時間斷流〕

  〔前麵我應該跟你交代過關於空間的理論〕

  〔而現在，我要告訴你，對空間的改造，不隻能影響其上承載的事物，還能影響到另一麵的，就像是你在一張紙的兩麵畫上東西，彎曲了一麵，另一麵也會被改變〕

  〔所謂的時空，穿越之類我前麵說的概念都是放屁，就算是有，也不是我們這個等級的文明能做到的〕

  〔我們真正做到的，隻有切割開了空間，而我就是被這張紙另一麵的那個世界漏到這邊來的……〕

  〔根本與時間無關，這是一場騙局，時間這個概念對於我們任何一種三維甚至四維生物都太過超前，哪怕是四維生物，也不可能控製時間，或是完成時間旅行，就像是你在紙上畫個小人，他就是再厲害，隻要還是在紙上，就永遠跳不出二維的規則〕

  〔我們三維生物也是一樣，四維生物隻是能夠看到時間的流動，但別提改動或是進入了，它們甚至沒法準確的預測〕

  〔但是空間不一樣，空間與時間相互依存，卻沒有時間那麽對於我們而言的無懈可擊，隻是恒星級別的核聚變力量就能讓它產生扭曲〕

  〔而在那次時間斷流裏，我在空間與空間之間，換句話說就是我在一張紙的正中間，看到了一種東西，它玩弄著我們兩個世界，篡改了原本曆史的發展進程〕

  〔盡管不知道它們是怎麽做到的，但既然有實體，那它們充其量就是某種特殊的三維或四維生物，在時間斷流中我搜索到了更多相關的信息，它們的本體其實也隻是三維物種，跟人類的存在除了外貌沒什麽差別，但是它們卻能夠在生命的盡頭進入四維的狀態，看到時間節點，利用關鍵節點篡改整個曆史〕

  〔它們管自己叫做神族，是一個在銀河係中擁有殖民星係的文明，而我們則威脅到了它們的地位，但是我們還能破局，如果他們對我們出手導致我們不但沒滅亡反而更強大，甚至可以滅了它們，除赴死者本身外，隻能觀察到結果的它們必然認為這條道路是走不通的，那麽它們就不會對我們出手〕

  〔但不出手，又會導致人類自由發展進一步強大，那麽能做的，隻有尋找人類，在人類發展起來之前出麵消滅掉我們，這就是我們的機會，總有某個世界的它們會不得不麵對完全發育起來的人類文明而被擊敗，隻要有一個世界產生了這樣的結局，那麽那個世界的人類將會產生一次前所未有的科技大爆炸，你覺得以你們人類的才智，會不在空間這方麵下功夫麽？〕

  〔一但他們進入空間領域的階段，必然發現這一切，被篡改的這一切，因為空間的恢複是很緩慢的，那具有報複心理的你們，會做什麽，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然而，這一切都需要一個契機，一個你這樣的契機，一個能打敗它們的因，然後誘發我們去修正時間的果〕

  〔而想要把信息安全的傳遞給你，隻有趁著空間與時間相互修複的片刻，也就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我從這裏消失的時候，就是現在……〕

  畫麵中的少女低下頭，身影也開始虛乎縹緲。

  〔好了，時間差不多了，我也該結束了，最後，雖然我不得不離開了，但是人類的榮光永存，我不在的日子裏也請將你自己照顧好〕

  〔郵件正在進行銷毀……完成〕